春耕的种子已分发三日,流民营中家家户户攥着布袋,却迟迟不见人下田。泥土吸饱了前夜的雨,官道成了泥潭,独轮车陷在沟里,推不动,拉不出。王大柱蹲在自家田头,望着三里外的粮种监督会棚子,叹了口气。一袋红薯种,背了半个时辰,鞋底磨穿,脚跟渗血。
李震立在县衙后院,手中盐税账册翻至盈余页。赵德站在侧旁,手指点着三成划线处:“抽这一笔,盐价若涨,百姓又要怨。”
“不抽盐税,路不通,种子烂在地里,怨得更快。”李震合上册子,“发告示,修路换盐。一工换半斤,流民营按户记名,当日结算。”
王二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西郊旧官道边竖起木牌,上书《修路令》三字。百姓围看,指指点点。有人嘀咕:“换盐?上回发红薯干,说是能活命,结果嚼得满嘴渣。”
一名老妇抱着空布袋,冷声道:“李老爷发的东西,哪一回是白给的?先出力,后落空,我见得多了。”
王二未争辩,只命人抬出三麻袋盐,当场拆封。雪白的盐粒倾入陶盆,亮得刺眼。他掏出账本,点名第一个报名的汉子:“张五,今日搬石三车,记工三厘,换盐一斤八两。”当众过秤,倒入布袋,递过去。
那汉子捧着盐袋,愣在原地。围观人群安静了一瞬。
次日清晨,王二带人丈量路线。旧官道自西门起,断了三处,最宽的一处足有两丈,新土翻出,混着碎陶片。他蹲下身,捏起一块残片,边缘有青釉,像是窑口废弃的次品。他不动声色收进袖中,继续前行。
雨连下了两日。湍河水位渐涨,浑浊的水流裹着断枝奔涌。一名老农赶着牛车过河,车轮卡在河心石缝,牛嘶力竭,水已漫过车辕。他跳入水中推车,脚下一滑,被急流卷走。牛车倾覆,粮袋沉底,只余牛绳在风中晃荡。
消息传回流民营,老农婆子跪在河岸哭嚎,几个孩子缩在母亲身后,不敢出声。李瑶带着医学院的姑娘赶到,只捞起湿透的粮袋。她蹲在河边,将湿粮摊在草席上,泥水顺着席缝滴落。她抬头,对围拢的百姓道:“粮能晒干,人回不来了。”
李震闻讯赶来,立在河岸,未语。李骁带兵士在下游搜寻,半个时辰后,抬回尸体。李震脱下外袍,覆在尸身上。他转身,对赵德道:“请老石匠来看桥址。”
老石匠拄拐而来,眯眼打量河面。他指着北岸一处裸露的青石基座:“这料,是青岗山的,百年前修皇陵时运来的。怎么,这底下原先有桥?”
赵德摇头:“县志无载。只说湍河年年发水,渡船为生。”
老石匠心头一动,蹲下细看基座缝隙,伸手抠出一块碎石,摩挲片刻:“这石,被人凿断过。断口不齐,是钝器劈的。”
李震蹲下,手指抚过石面。一道斜裂贯穿基座,边缘参差,确非水蚀。他起身,环视两岸:“三月内,此河必有桥。”
当夜,赵德起草《募工告示》,次日清晨张贴于集市、流民营、县衙照壁。告示言明:修桥铺路,工换盐粮,老弱可担水送茶,壮劳力搬石夯土,童子拾砾清沟,皆有工记。
首日开工,百姓仍多观望。王二站在路基上,手中账本翻开,高声唱名:“王大柱,搬石五车,记工五厘,换盐二斤三两!”
盐袋当众称重,交到王大柱手中。他咧嘴一笑,将盐袋扛上肩,沿官道往回走,一路高喊:“李老爷说话算话!五车石,二斤三两盐,一两不少!”
声音传开,有人动了心。一名流民青年挤上前,报了名。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到了午时,报名者不过十余人。
李震脱去外袍,卷起袖口,走到石堆旁,弯腰扛起一块青石。李骁见状,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