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的指尖，悬停在鼠标的左键上，距离按下，不过一毫米的距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和几十颗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周毅和他的团队成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盯着那只悬停的手，像是在观摩一次神圣而又恐怖的献祭仪式。
“陆寒。”
苏沐雪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入了现场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中。
“你想过没有，”她看着陆寒的侧脸，那张脸的轮廓在落地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坚硬而又冰冷，“按下它，共济联盟会灰飞烟灭。但同时，白敬亭也会彻底疯狂。他会把我们之间的交易，把瀚海资本的一切，全都抖出去。到时候，瀚海资本会从一个‘屠龙的勇士’，变成一个‘与魔鬼交易的骗子’。我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她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乞求。这才是苏沐雪，即使在悬崖边缘，她依然在冷静地分析着得失利弊。她试图用他自己的“理性”，来对抗他的“理性”。
钱明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谁。这盘棋下到最后，竟然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死局。他看看苏沐雪，又看看陆寒，嘴里嘟囔着：“妈的，这叫什么事儿……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傻着多好，至少不会这么折腾人……”
陆寒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屏幕上，那封即将发往全球的邮件，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吞噬了所有的光。
“你说得对。”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湖水，“瀚海资本会声名扫地，我会成为一个笑话。这是成本。”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那些被当成‘资源’掠夺的人，他们付出的成本是什么？是一个科学家凭空消失的人生？是一个国家陷入动乱后无数家庭的破碎？还是一个躺在病床上，因为等不到救命的特效药而绝望死去的病人？”
“苏沐雪，你算得很精。你用瀚海的未来做赌注，换我的命。白敬亭也算得很精，他用我的命做筹码，换他清理门户。”
“你们都算得很好。”
“但你们，都漏算了一样东西。”
陆寒终于转过头，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视着苏沐雪那双写满震惊和痛苦的眸子。
“公道。”
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云淡风轻。
“这个世界，总要有人，来付出公道的成本。”
话音未落，他的食指，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点击声，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邮件，已发送。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世界，将再也回不到上一秒的模样。
办公室里，那死一般的寂静，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然后，风暴降临。
“嗡——嗡嗡——”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振动起来。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邮件提示音、新闻app的推送通知声，汇成了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周毅手忙脚乱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