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一场生死与共的托付，轻描淡写地，说成了一场冷冰冰的生意。
陆寒的目光，从苏沐雪的脸上，移到了墙壁上。
他看着那些数据，看着那些曲线，看着那些在旁人眼中如同天书，在他眼中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交易指令。
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一笔在最高点精准做空的指令时，他的心脏，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种仿佛是身体本能的悸动，从他空白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抬起手，指向墙壁上的一个细节。
“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为什么要在涨势最猛烈的时候，反手做空？风险极高，不符合常规的投资逻辑。”
他……他在分析自己亲手创造的神迹。
并且，提出了质疑。
苏沐雪的心，像是被那根手指狠狠戳了一下，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必须，亲口，向他解释，他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因为你‘看’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飘，“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预见到了它接下来的崩盘。”
“预见？”陆寒咀嚼着这个词，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纯粹的理性所取代，“这不科学。”
“科学？”一直沉默的钱明，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那张老脸因为愤怒和心疼而涨得通红。
“小子！你他妈跟我们谈科学？”钱明指着陆寒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躺在这里喘气，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科学！你知不知道你把天捅了个多大的窟窿？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把你生吞活剥？是她！”
钱明的手，猛地指向苏沐雪。
“是这个丫头，为你挡住了所有风雨！是她，把你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你欠她的，他妈的不是钱！是命！”
老头子吼得声嘶力竭，眼眶都红了。
他想用这番话，砸开陆寒那片空白的记忆，哪怕只砸开一道缝隙。
然而，陆寒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钱明，又看了看墙上那串长得吓人的盈利数字，最后，目光落回到苏沐-雪身上，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问出了一个让钱明差点当场心肌梗塞的问题：
“命吗？”
“那么请问，”他用一种探讨商品估值的语气，平静地问道，“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我这条命，折合多少钱？”
“噗——”
钱明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连连后退，被周毅眼疾手快地扶住。
“完了……完了……”老头子喃喃自语，“这小子不是失忆，这是他妈的格式化了啊……连cpu都换成没感情的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沐雪看着陆寒，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探讨自己生命价格的脸，忽然间，笑了。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终于明白，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而心跳加速的陆寒，那个会笨拙地表达爱意的陆寒，那个会在危急关头把她护在身后的陆寒，真的……被她弄丢了。
现在的他，是一台完美的、绝对理性的、价值无可估量的……机器。
也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