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七月的夜,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茧。白日的喧嚣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低频、更黏稠的噪音,混杂着空调外机的嗡鸣、远处车辆的喘息以及草丛间虫豸不知疲倦的嘶叫。台江区那栋老旧居民楼的大部分窗户都已陷入黑暗,唯独危暐(vcd)那间出租屋的窗口,还透出一片微弱而执拗的光晕,像风暴眼中唯一摇曳的烛火,既预示着宁静的终结,也吸引着所有被黑暗滋养的飞蛾。
程俊杰将套牌的黑色轿车停在两条街外一个没有监控的阴影里。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车内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一种紧绷的、类似于野兽捕猎前的躁动气息。鲍玉佳承诺的报酬数字在他脑海里跳动,像一串诱人的魔咒,足以暂时压下去那不时冒头的、关于后果的恐惧。
他反复检查着背包里的设备:一个强效的、能在短时间内让门锁电子系统失效的小玩意儿(对付这种老旧的出租屋门锁绰绰有余),一套轻便的撬棍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几个大容量移动硬盘,还有一把冰冷的、沉甸甸的匕首。带匕首并非计划内的选项,是出门前鬼使神差塞进去的。他想,也许用不上,但……vcd那个人,谁知道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他得确保万无一失。
他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眼神阴鸷。里面那个曾经被他称作“vcd哥”的人,如今成了他财富之路上的绊脚石,甚至是悬在他头顶的铡刀。他不能理解危暐的“忏悔”,在他看来,那是一种软弱和愚蠢。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李强是自己不识时务,死了活该。危暐自己没本事守住财富和健康,临死了还想拉垫背的,更是可恶。
“别怪我,vcd。”程俊杰低声自语,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森冷,“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相。”
他推开车门,像一道幽灵般滑入更深的夜色中。
出租屋内,危暐并不知道危险的临近,但他能感觉到生命沙漏的飞速流逝。设置好那个以死亡为触发条件的“地狱备份”后,他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与虚弱交织的状态。身体的痛苦依旧尖锐,高烧带来的寒意与燥热交替侵袭,但他内心的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他完成了能做的最后一步,将审判的权力交给了时间和某种冥冥中的秩序。
他靠在床头,没有力气再操作电脑,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加密文件的图标。文档还没有最终完成,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补充,关于资金最终流向的几个关键节点,关于鲍玉佳海外关系网的蛛丝马迹……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时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寻常邻居脚步声的响动。那是一种刻意放轻、带着试探意味的窸窣声。
危暐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警觉。他这类人,即使在最虚弱的时候,对危险的感知也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敏锐。他艰难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塞到枕头底下,然后伸手,将床头柜上那把用来削水果的小折刀,握在了手里,藏在薄薄的毯子下。
他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牵扯着胸腔,引发一阵压抑的咳嗽欲望,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门锁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电子元件短路的脆响。紧接着,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迅捷而专业,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危暐看清了来人的大体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眼睛。尽管对方包裹严实,但那身形和眼神,他太熟悉了。
“俊杰……”危暐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了然的疲惫,“还是来了。”
程俊杰显然没料到危暐还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