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退去,总统套房里只剩下奥古斯都一人。
他感觉比在任何一场千亿级别的并购谈判后,都要疲惫。
那种疲惫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灵魂深处。长达数年的焦虑与失眠,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
就在上个月,他那位全球顶尖的心脏病私人医生,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警告他:“奥古斯都先生,你的身体是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再不止损,随时会断。”
财富每增加一个零,他床头那瓶从瑞士定制的、一片价值上千美金的安眠药就换得更勤。
他拧开镶着金边的瓶盖,倒出三片蓝色的小药丸,比常规剂量多了一片。
他麻木地吞下,躺进那张足以买下一栋普通公寓的昂贵大床。
没用。
一小时过去,大脑在药物的强行镇压下,反而掀起了更狂暴的风暴。
纳斯达克的k线图、欧洲的利率波动、南美的劳资纠纷……
无数信息像一群燃烧着火焰的蜂群,在他颅内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嗡鸣。
孙连城指着星图的画面,更是反复出现,像一个荒诞却恶毒的诅咒。
“超新星爆发……宇宙尘埃的偶然聚合体……”
这些疯话,此刻竟像魔音灌耳,每一个字都在嘲笑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和逻辑。
“疯子!”
奥古斯都猛地坐起,一把扯开真丝睡袍。
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和窒息感袭来,心悸的前兆。
他光着脚,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狮子,烦躁地冲到阳台,狠狠拉开了厚重的隔音玻璃门。
一股凉爽的、带着泥土和雨后青草气息的夜风,携着一股蛮横的生命力,迎面扑来。
他愣住了。
酒店位置偏僻,拜那个疯子所赐,他们住在了远离市中心的郊野。
这里没有光污染,没有霓虹闪烁,没有永不停歇的引擎轰鸣。
夜,呈现出它最原始、最真实的面目。
深邃的墨蓝色天幕上,缀着几颗稀疏却明亮得惊人的星,带着一种触手可及的静谧。
耳边,只有远处田埂里传来的,断断续续、富有节奏的蛙鸣。
还有草丛中不知名小虫的低吟。
一声,一声,交织成最古老、最质朴的催眠曲。
奥古斯都那颗被商业、数字、竞争和阴谋填满了几十年的心,那台高速运转到濒临崩溃的精密仪器,就在这片宁静中,毫无防备地,被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强行……按下了减速键。
阳台上有一张藤制的躺椅。
他走过去,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缓缓靠下。
仰起头,看着那几颗在城市里永远看不见的星。
他想起了孙连城在天文台的话:“当一颗超新星爆发,你觉得它会在意自己燃烧掉了多少‘氢燃料’吗?”
他又听着那单调却安宁的虫鸣。
他想起了孙连城在湖边说的话。
“如果你的心,像这湖面一样,风一吹就皱,那再多的钱,也填不满里面的焦虑。”
“最好的营商环境,就是让你的心灵感到宁静的环境。”
疯话。
全是逻辑不通的疯话。
可为什么……自己那像被战鼓捶打的心跳,真的在一点点平稳?
为什么……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如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