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镜躺在掌心,冰得刺骨。我盯着那行血字——“月底别忘了结账”——忽然笑了一声。
这老东西,临走还惦记着对账。
可笑完,喉咙里就堵上了铁块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司徒明不在了。那个总拿算盘敲我头、嫌我记账潦草、半夜偷偷温酒的账房先生,把自己烧成了光,换来了这三息静止。
三息?太短了。连喘口气都嫌不够。
但够杀人了。
我抬起手,把琉璃镜按在胸口。镜面下的星河纹路微微一颤,像是回应什么。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暖流顺着心脉游走,压下了体内翻江倒海的伤势。不是痊愈,是暂时封住裂口,让我还能动。
归墟剑插在身侧地缝里,剑身黯淡,像块废铁。我伸手去拔,指尖刚触到剑柄,胎记突然发烫,像是有人拿烙铁贴上了脖子。
记忆炸开。
七种剑诀,从万年前的尘埃里爬出来:斩因、断果、破妄、镇魂、焚心、照世、归真。
我不是学的,是想起来的。
原来这些招式,本就是我丢掉的东西。
我横剑于胸,舌尖咬破,一口血喷在剑脊上。锈迹剥落,露出一线寒光。与此同时,七道虚影自体内升起——那是七把沉睡在我经脉中的剑意,每一把都承载一种失传的古诀。
斩因之剑走肝脉,逆冲而上;断果之剑穿肺络,左右横渡;破妄由心而出,直贯天灵……七剑逆行周天,在我残破的经脉中强行打通循环。疼得我想把牙咬碎,可我没停。
因为我知道,这一轮要是接不上,下一息时间恢复,黑丝就会复活,龙脉重燃,一切白费。
第一息,七剑归位,剑意成环。
第二息,归墟剑嗡鸣,剑尖指向裂缝深处——那里藏着妖王残魂的核心,藏在因果线交织的夹缝里,非实体,不可见,唯以剑心感应。
我闭眼。
不再看。
而是听。
听二十年来当铺里的动静:清晨算盘响三下,街边小贩吆喝豆腐脑涨价,隔壁小孩哭闹要糖葫芦,雨天屋檐滴水砸在青石板上的节奏……
人间烟火,才是我的引路符。
第三息开始。
我踏步向前,脚踩凝固的灰烬,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归墟剑在前,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那截妖王佩剑的残刃。两剑相距三寸,却如仇敌相见,剧烈震颤,几乎脱手。
它们不愿合。
一个是守护人间的正道之剑,一个是冥狱孕育的邪源凶器。
可我不问愿不愿意。
我把账本残页贴在心口。焦黑的边角蹭着皮肤,上面还留着几笔没写完的流水账:“腊月十七,收旧铜镜一面,当银三钱。”
就这么点琐碎,却让归墟剑稳了下来。
我再摸左耳垂上的缺角铜钱。它轻轻一跳,仿佛回应着什么。紧接着,剑柄上那个与铜钱形状相同的凹槽,泛起微光。
师父留下的钥匙,不只是开锁的。
也是调和阴阳、贯通因果的媒介。
两剑之间的排斥力骤然减弱。
嗡——
一声长鸣撕裂静止的空间。
归墟剑与妖王残刃缓缓靠拢,最终合二为一。新剑通体流转着青金与幽黑的纹路,剑脊中央浮现出四个古篆:人间即道。
天地为之轻颤。
哪怕在这凝固的时空里,我也感到了某种规则的松动。
剑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