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抵着那滴悬停的黑水,鼻尖传来腐臭气息。我屏住呼吸,血顺着肋骨滑进腰带,湿漉漉地贴在皮肉上。刚才那一剑刺偏,救了命,也让我明白——疼才是活人的证据。
眼前那些“我”还站着,没散,也没动。银甲的、黑袍的、柜台后打盹的,全都静止在虚空中,像被谁按下了暂停。可我知道他们没走,他们在等我说话,等我选一条路。
“你们都有理。”我嗓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想过安稳日子,想过屠尽天下,也想过替别人死一次。”
我咳了一声,血沫子喷在手背上。
“可谁来背这口锅?谁来付账?谁他妈在最后还得把算盘敲三下,说一句‘收租了’?”
话音刚落,胸口那把锈剑轻轻一震,像是听见了暗号。一股凉意顺着伤口钻进来,不疼,反而清醒。
我抬手,没去拔剑,也没擦脸上的血,而是用沾满血污的指腹,慢慢抚过剑身。铁锈蹭下来一点,在我掌心留下道红痕。这动作熟得很,像是做过千百遍——小时候师父逼我练剑,我就这么偷偷摸它;后来当掌柜,夜里清点七柄破剑,也是这样轻轻擦一遍。
就在我手指划过剑脊时,怀里“啪”一声响。
账本自己翻开了。
纸页哗啦作响,停在某一页。上,浮出一行血字:
字迹未干,边缘渗出金光,像融化的铜汁。那光照到哪儿,哪儿的“我”就开始动。
银甲战神收剑入鞘,动作利落;柜台后的我打着哈欠,顺手把算盘推回原位;跪在祭坛前的那个,捧着心脏的手微微颤抖,却仍稳稳托着。
他们全都在擦剑。
不是为了战斗,也不是为了炫耀,就是……习惯性地,像吃饭喝水一样,把剑擦干净。
我盯着那行血字,忽然笑出声:“好家伙,你们这不是审判我,是给我上课?”
“每一世都不同,有的杀人如麻,有的只想赖账逃税,可只要手里有剑,就得把它擦亮。”
“所以你们不是来抢位置的,是来证明——我一直没变。”
话音落下,所有投影齐齐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审视,倒像是……确认。
我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账本,右手继续摩挲剑身。血混着锈粉往下滴,落在纸面,竟被那血字吸了进去,金光更盛。
就在这时,背后风动。
我没回头,但脖子后面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九股寒气贴着脊梁往上爬,快得不像人能反应的速度。
司徒明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剑……不靠手……靠……决……”
他只剩半截影子,站在虚空边缘,右眼的琉璃镜片裂成蛛网,星河纹路一点点熄灭。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剑不是握出来的,是“决”出来的。
就像当年我在当铺被人砸门三次,明明能躲,还是抄起算盘砸了回去;
就像赵无锋要杀我,我却把桃酥塞进他嘴里,说“先吃完再打”。
不是力气大就能持剑,是心里有个“非做不可”的坎儿,跨过去了,剑才认你。
狐尾到了。
九条尾巴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最前端直取后心。只要我闪一下,账本的感应就会断,前面所有努力白费。
我不动。
我把全部心思沉进那行血字里,沉进所有“我”擦拭剑的动作里,沉进胸口这把插了太久、早该拔出来的大破烂里。
我默念:“我不是选一条路。”
“我是扛起所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