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焰从冥狱门户里喷出来的时候,我正把归墟剑往地上插第三下。前两下没稳住,膝盖一软差点栽进火里。这破剑现在温顺得像刚啃完桃酥的狗,可谁都知道它刚才差点把我心脉给震散了。
左肩那道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肋骨往下淌,滑进裤腰的时候有点痒。我没空擦,因为怀里那截木头腿突然热得跟烧红的铁条似的,烫得我一个激灵,直接把它甩了出去。
它飞得还挺稳,不偏不倚悬在半空,脚尖还晃了晃,像是在找当年走路的感觉。
夜无痕站在五步开外,手搭在腰间那串铜铃上,没动。他右眼的琉璃瞳闪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只看见他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被那玩意儿蹭着。
我知道这玩意儿要干嘛。
师父留下的东西,就没一件是省油的灯。上次他塞给我半块桃酥,结果我梦见自己被人用七把剑轮流捅;前回给个算盘,司徒明当场炸成星尘。现在这木腿自个儿飞起来烧,八成又是哪段我不想看的往事要放送。
但我没拦它。
我松开握剑的右手,任那义肢“咚”地一声撞上归墟剑脊,像两个老熟人终于对上了暗号。紧接着,青火“呼”地腾起,不是红的,也不是蓝的,就是那种能把你骨头照透的青,烧得空气噼啪作响。
夜无痕猛地抬头:“你疯了?这是焚魂火!连轮回都能点着!”
我没理他,反手抽出归墟剑,对着左肩就是一刺。
疼是肯定的,但比不过三年前我在当铺后院练劈账本时砍到手那一下。那时候司徒明还骂我:“掌柜的不会算账也就罢了,连刀都不会拿?”现在想想,他大概早知道我迟早得靠自残才能活命。
痛感一上来,神志反倒清楚了。我跨步走进火圈,靴底踩在焦土上发出脆响,像小时候踩碎结冰的池塘。
火里有人影。
不止一个。
万年前的战场不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金光闪闪,反而脏得很。天是灰的,地是黑的,到处都是断剑和没烧完的铠甲。七柄锈剑插在尸堆中央,围成一圈,中间跪着一个人——银发小孩,脸还没长开,手里攥着一团黑雾,正往嘴里塞。
然后我看见师父。
他穿着那件永远洗不干净的道袍,右腿空荡荡的。他走过去,单膝跪下,把手伸向那团黑雾。小孩笑了一声,把黑雾塞进他掌心。下一瞬,火焰爆开,师父整条右腿化作焦炭,但他没叫,只是把那团火按进了自己断腿的伤口里。
画面一闪,回到当铺。
我三岁,他在教我拨算盘。我打了个哈欠,他就从褡裢里摸出一块桃酥塞我嘴里,说:“吃完了才有力气赖账。”可那天晚上,他把我推下悬崖时,一句话都没说。
再转,是轮回井边。
师父站在井口,背后站着持国天王,琵琶弦绷得快断了。他回头看我一眼,忽然笑了,像平时偷看到我睡懒觉那样贼兮兮地笑。然后他一脚把我踹下去,自己转身走进井里,背影一点点被黑雾吞掉。
最后一幕,是他坐在当铺柜台后,戴着老花镜翻账本。我趴在一旁打盹,他伸手摸了摸我耳垂上的缺角铜钱,轻声说:“等你哪天能把这笔账算明白,师父就回来了。”
火突然静了一瞬。
我听见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心口那块玉坠里钻出来的。
“无咎。”
是师父。
“为师最后教你一课——真正的剑主,敢让天下负我。”
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