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石婆婆顿了一下,又说道,“李少侠说这次的委托目标有些棘手,他要耽搁几日,但心中一直记挂着你,事情一办完,就会尽快赶来的。”
“婆婆,你骗我。”苏檀轻勾了下唇角,露在被子外的眼睛却没有笑意,“你编也不编个像样点的谎,李玄及怎么可能说‘记挂我’这种话?”
她垂着头,颇有些自暴自弃:“他不嫌我烦、嫌我打扰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相识数百年,就算不谈男女情,也当得上一声至交,他又怎么会嫌你烦?”
苏檀却不信,她坐起身来,小指抵在唇边,吹了声短促而迅疾的口哨。
石婆婆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青鸟撞破窗户,欢快地煽动着青色的小肥翅膀如炮弹般射到了苏檀怀中,苏檀把它从怀中拎出来,抖擞两下,紧紧盯着它绿豆似的小圆眼。
“青绒,你来说,李玄及他收没收到我的信?”
青绒来了精神,这是全苍梧山最爱学舌的小鸟,也是学舌学得最像的小鸟。
只见它抖擞着两只肥翅膀,从苏檀怀中飞落到蚕丝床褥上,翅膀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活灵活现地复述出当时的情景。
“玄及兄。”一道爽朗温和的女声响起,“看,这里飞来一只小青鸟。”
“苍梧山的青鸟。”一道淡淡的男声漠然响起,“赶走便是。”
“苍梧山?”那道女声有些诧异,似是在逗弄青绒,“是那位苍梧神女来找你吧,为何要赶走呢?”
那男声不作答。
“人家那么喜欢你,连我这么不关心八卦的人,都知道她痴恋你三百年。”那女声调侃起来,“玄及兄,赶跑这小青鸟,未免有些太无情了吧?”
男人语气平漠,听不出喜怒:“粘人的东西,无论是人是鸟,都讨人嫌。”
似是句一语双关。
苏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青绒活灵活现地模仿着女人的神态,摇了摇头,关切道:“青鸟传音,或为急事,我看它还衔着封信件,我取来给你?”
“你拆开就行。”
拆信的声音青绒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神女说她身体不适,君不见复又毒发,希望你可以尽快赶回苍梧山。”
男人似乎是闭了闭目,一只酒盅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随之而来的是他察觉不出心情的低嗤:“不用理会。苏檀娇气,有一分的痛也要说作十分。”
男声又道:“况且我答应陪你半月,游览山水。既做出承诺,自然要遵守。”
女人的声音骤然凑得很近,似乎也低声了些,似乎是一男一女的距离也拉近了。
她声音低低的,似只是玩笑,又似缠着几分真心:“我也黏人,我讨你嫌了吗?”
在李玄及的回答出来之前,苏檀轻轻握住青绒,阻止了它继续复述。
她眼眶泛红,分不清来自心底还是身体的寒意如针砭般刺痛手足,她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石婆婆心疼地抚了抚她不知不觉攀上寒霜的头发,将她抱在怀中:“若不是这君不见的毒只有靠他能解,我的玉奴又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她不想哭,不想显得那么脆弱。可眼泪还是淌了下来,漆黑纤长的睫羽都被黏作湿润的一团,她的眼泪很烫,流过结着一层薄霜的脸颊,冲刷出霜雪下细腻洁白的肌肤。
一种极强的耻辱将她从头顶冲刷到足尖。
她满脑子都在想,她写给李玄及的信件。
苏檀性子冷清,但到底存着些小女儿家的情态。
写信的纸,特地拿桃花染过,浸着一种淡淡的粉色,一道薄薄的花香。
她给李玄及的信件,也不止写了“君不见”毒发一事,还有苍梧山中的枫叶开过几轮,青绒又换了新羽,也叮嘱他天寒勿忘添衣。
句句不提思念,句句不离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