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还躺着你重伤的前未婚夫。
这话何月却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并不是因为前些天妹妹退了人家的婚,就连人家的恩情都不好意思要妹妹感谢。
她隐约觉得……秦屹川的伤有些蹊跷。
秦屹川重伤,又是她父母救命恩人,她作为药铺女儿,对处理伤口远比谢拂尘熟练,于是主动提出来处理他的伤口。谢拂尘却是见了鬼一样连连拒绝,只要她送来纱布和伤药,连自己去药房拿药都宁可要他师尊守着伤者。
再结合前些日子那些满天飞的传闻,何月不知为何总觉得……还是先别让顾渊知道的好。
她还拧着眉不知如何同顾渊开口,手中却突然一空。
原是顾渊虽两颊飞霞,动作却无比诚实,急急抽出手就往客房冲去。明明是去见凌霄剑尊,何月却恍惚好像见到了夜半翻墙急不可耐要去见情郎的含春少女。
接着,她只听得客房方向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悲号。
顾渊颊边桃色在看到床上之人时刹那煞白,她扑在床上那白布盖面之人身上,悲恸嚎啕道
——
“小川!”
家中药纱不够,秦屹川身上伤口过多又未结痂,若是穿了衣服或盖上被褥,伤口黏连只怕会加重伤势。谢拂尘离开时又想为他留几分体面,不愿叫何月一家和凌霄见到他此刻的模样,于是干脆将原本的素色中衣也脱下盖于他身上。
他甚至还很贴心,特意将自己原本没法将人遮严实的中衣裁开,只为确保没人能看到他身上任何一处暧昧伤口。
于是顾渊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具静卧在榻上、被一块白布从头盖到脚的躯体。
白布盖面,素缎覆身……这不正是敛尸吗?
她甚至连再去思考这事合理性的力气都没了,双膝一软,被抽了魂似的跪倒在床边,一时什么也听不到,一双水雾未干的漆黑眼睛怔怔望着那覆着白布毫无气息的身体。
大悲又大喜,大喜复大悲。
如今,竟是连眼泪都落不下了。
她的决定错了,她还是害死了小川。
顾渊来到这书中世界,虽吃穿住行皆在此间,甚至有了何月这样的并无血缘关系的亲人,但说到底,她总归是要回去的。她是旁观者、局外人,于是看这世间万物演悲欢离合,无论再浓烈,也不自觉带几分高维俯视的疏离傲慢。
就如她明知晓秦屹川是这虐文的主角,也明知道退婚那日他离开后无处可去,可终归只是移开眼,同曾经一样默许着一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于欢,她有何喜?于悲,她又有何哀?
可这一刻,一桶浑浊油墨泼上她这万般颜料都无法染色的白纸,十年来被她弃之不顾的感情,全于顷刻间爆发。
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小孩,冬日踮着脚费劲劈好的柴火;身量逐渐抽高的少年,春天里小心翼翼捧来的花环;遍体鳞伤湿漉漉的青年,潮湿梅雨中沉默递向她的平安锁。
最后,只余下无尽悔恨——
顾渊。
如果,你没有到无度身体里。
如果,这一切不是你做的。
你原本,当真是要眼睁睁看着,连如今这一点可怜的波澜都不会有吗?
她甚至想,系统之所以会选她暂替无度,是否正因为知道——
她其实是下得去手的。
只是当初运气好,她绑定的恰好是白月光人设。但若是当时绑定了反派,为了回现世——她难道就不会去做了吗?
两耳只剩嗡嗡幻鸣,她双手紧紧攥着床褥,额头无力地抵在床沿,尽管知晓悲剧已经酿成、早已无力回天,却仍不愿面对现实。
“他没死。”
……看,连她的幻听都还在自欺欺人。
“他、没、死。”
一道冷淡脆生的声音再次贯穿她麻木的大脑,明明是凭空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