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给朝廷吃了这颗定心丸,原本是为的能让杜婉平安渡过这场生死关,却没想到杜婉那日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婆子领着,看见自家丈夫断腿的惨象受了惊,还未足月便产子,中途又遭逢难产血崩,险些没有救回来。
宋清词就是这时候降生的。
而徐子猷得以交差,朝廷才放过了宋家,宋秋廷才在徐子猷的监视下着手治理辽东郡的政务民生,不久后,京城传出建章皇帝病逝的消息,袁大将军和袁太后扶持襁褓幼子即位。这是朝臣都料得到的事,看不惯袁党作为的清流一派虽有不满,却也不算了无希望,毕竟坐在那位置上的人还是萧氏子孙,他们只消忍耐几年,等待小陛下长大后亲政,还是有机会扳倒袁党。
谁也没想到,这个有一半袁氏血脉的小陛下年仅七岁便崩。
后来袁太后又从宗室挑选幼子册立皇帝,可扶持的幼年皇帝竟都活不过十岁,宋清词降生后的十六年间,京城已然换了三任萧氏皇帝。
这十六年里,随着阿翁对辽东官府的重新洗牌和日益掌控,徐子猷对宋家的监视逐渐减少,但宋家人从未忘记那遭彻骨的痛,时时提防,不敢懈怠。
想到这,宋清词翻身上马,垂眸朝身旁的牵马小厮道:“我阿父到哪了,有传回来消息吗。”
小厮垂首抱拳,动作间便可见刚劲之气,“回姑娘,郎君此刻正在晖阳道上的燕云楼待客,方才那位言主簿吩咐郎君,传召诸司主官至衙署等候,整理一下近两年辽东的各项情况。”
宋清词冷哼了声,“要钱便说要钱,传召这么多人是要述职吗?又不是头一回,装什么样子。”又灵机一动,问道:“我阿翁怎么说?”
“太守说,让他等。”
雪季来临,辽东二十万乡民才是阿翁心中的头等大事。
“天色将晚,这场集议还不知会开到什么时候。去取一件阿翁的大氅来,我先送到衙门去。”
小厮闻言称是,便要回府取衣,刚挪动步子,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人一骑疾驰而来,这一路还惊了些许行人,小厮见状又回身牵住马缰,以一种隐隐护卫的姿态伫立在宋清词马前。
那疾驰的男子连忙下马,近前道:“小词姑娘,小的是奉衙门林大人之令而来!”
衙门只有一位林大人,是掌管罪法事的决曹掾林正,司法刑狱审理之事皆是由他做主,林正是宋家来了辽东后最早示好的人,这许多年里与宋家的关系颇为亲近。
“林叔有事要交代?”宋清词问。
那人又近前两步,才道:“姑娘今日晌午送来的那三名嫌犯中,有一位衣着相貌不凡、在路上还算清醒的那人,姑娘可还记得?”
“嗯,记得。”
“他的状况不大好,伤势太重,似乎有些不成了,提出想见您一面!”那人急急道,“因着是姑娘送来衙门的人,林大人不敢自专,只好派小的来问一声,看看姑娘的意思。”
“什么叫不成了?”宋清词薄唇紧抿,“不是叫你们小心看顾,查明身份吗?你们用刑了?”
“姑娘明鉴,我们确实没有为难他。此人腹部和腰间各中一刀,皆是致命伤,许是因为他那身乌金色的衣料过于遮血,或是他一路上的状态实在不像有事,衙门的同僚们便大意了,等发觉时,那人已然几近晕厥,哎……姑娘你……”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女狠狠一夹马腹,扬鞭而去,又听那道清泠的话音传来:“去找城内最好的医师,务必保下此人性命!”
关押嫌犯的刑牢里,昏暗的烛光在风里摇晃,让人勉强看到角落里还倚坐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男子额前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庞,一身金贵的布料早已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领口也被扯得松松垮垮。稍稍靠近,又见其额前的青筋凸起,双目紧阖,似乎是在梦魇中忍痛。
明明是将死的状态,身上戾气却比清醒时更胜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