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迟迟不到的觉如和萧藏锋,如临大敌地看着面前的苍老僧人。
“觉如,你让为师很失望。”
真法的每一根皱纹都更深了几分,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失望。
“不守清规,破戒离寺,勾结魔道,祸乱天京……还有那柄骨刃,也是你带走的吧?
觉如……你让金光寺蒙羞。”
年轻的破戒僧摸了摸头上刚长出来的青黑发茬,突然笑了。
“师父……我还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
“你说。”
“好,首先,我离寺还俗,并没有需要你的同意。是你这一次为了莫兄弟,将座下弟子全都送出去,导致他们身亡。没有一个回来。就为了……修功德。”
说到功德二字的时候,觉如坚若磐石的神色也忍不住抽动,却还是说了下去。
“但事实上,是莫兄弟放了我一马。其他师兄弟是怎么死的,师父,你能告诉我吗?”
真法捻动念珠,暗诵佛经。
“所以,真性师伯才愿意放我还俗,还说‘金光寺欠我的’,这柄骨刃,是为了证明莫兄弟不是杀人凶手我才带回寺内的。师伯也让我一并带走了。呼延绝要它,我便交给昆仑的林师叔,让他们带过去。”
觉如一字一句地分辩,好似在跟真法一笔一笔地将这些年的账算清。
“师父,您的养育教导之恩,我感恩在心。但如今再见到此时此刻的我,您到底是什么感受?”
“为师当然是惋惜你……”
“——撒谎。”觉如打断了真法的话。“您明明很开心。”
武僧眼中仿佛洞彻了虚妄皮囊,直至本心。
“因为诛破戒僧,护持正统也会是您即将修的功德……对吧?”
真法手上的念珠突然慢了一拍。
觉如哈哈大笑,张开手,完全摒弃了曾经吃斋念佛,苦修佛法时的那种坚忍不拔,仿佛一个张狂的绿林匪类,在炫耀着天京城的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远处,太阴恶神的虚影和阎魔天子的神像顶天立地,若隐若现,仿佛他的依仗和注脚。
可他眼中的痛苦又是如此真切,悲悯又如此真挚,如同真正的罗汉。
“真性师伯的劝告你不愿听,眼前的景色你不去看,对您来说,这一切,都只是……等待您去完成的功业,成就的正果。”
“那是红尘纷扰,庸人自扰,于我们这等方外之人无关。王朝兴亡,众生悲欢,皆归尘土,你为何就堪不破? ”
满脸苦相的老僧叹息道。“待到无上天魔,五浊恶世,以不动心,金刚相,护持正法,以修正果,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可天底下哪里有无故而来的天魔!哪里有生来就是尘土的众生!”
觉如如同怒目金刚,虎目含泪。
“……又哪里来,期待五浊恶世降临的佛陀呢?”
咔的一声,真法手中的念珠裂开了一条缝隙。
他拼命想念经,斩除杂念,可心中的烦闷和忿怒火越发强盛。
那手段……真法当然认得出,那是佛门的他心通。以心印心,不落妄语,任何谎言在这门神通下都无所遁形。
这甚至无关修为高低,只关乎心性,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高僧都能掌握。
可觉如竟然一语道破。这个身上还缠绕着五辛与酒气的破戒僧,吃了顿狗肉,喝半壶浊酒,竟然就……
一想到这,真法就有种血涌上来,头晕目眩的感觉。
“你着相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