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怀序入宫连朝服都未曾换,得了内侍通禀便进了紫宸殿。
殿内烧着暖融融的炭火,冬日刚过,可天还没暖,殿角的窗台上还插着新折的春梅。
殿内两侧坐了六七位大臣,他的父亲庄修齐和新任右相楚元胥都在其中,另有几个新被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也在,此刻正拘谨地坐着,手里捧着奏章,似乎被打断了议事。
李承玦着帝王常服,坐在紫檀龙椅上,一手扶额,另只手的指尖搭在扶手上轻轻点着,手上戴了一个玉扳指。明明是慵懒的姿态,仍旧教人觉得天子圣颜不可直视。
他向陛下行了礼,得令平身后方直起腰身。
李承玦身姿微动,手肘撑在扶手上,指尖轻抵下颌,如闲聊一般开口:“爱卿有何事禀报?朕若没记错,你今日可是告了假。”
帝王如此,臣下却不敢怠慢。
庄怀序连忙拱手,将河边祭神以及发生的意外,还有百姓议论纷纷的话,通通禀报给了圣上。
待他说完,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大臣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跪在殿中叩首:“陛下息怒!”
李承玦的出身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他继位时已经有许多大臣不满,认为他有异族血脉,传位给他会令真龙血脉有染,所以十四皇子不该继承大统。
李承玦听完,只是淡笑着,下一秒,殿外涌入大批靖边军,刀锋迅速划破皮肉,还没反应过来,热血已经溅得到处都是。
漆柱,烛台,砖缝,大臣的脸和白色孝服。
顷刻之间,那些反对之人通通倒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李承玦是殿内唯一身上没有溅血的人,他笑意不变,看向瑟瑟发抖的众人:“众卿还有异议吗?”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无论他们真心服从还是假意归降,总之无人再敢公然反对。
而这些识时务的臣子已于年前获赏,庆功宴上又加官晋爵,至此,私下里反对的声量也小了很多。
是以,大臣们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跪下来一方面是防李承玦动怒,另一方面,大殿冲进侍卫杀人的场面实在令人心有余悸。
亲身经历者,甚至有人整月碰不得荤腥。
龙有逆鳞,不外如是。
殿角那尊鎏金香炉里飘出细细的烟,在光里若隐若现。
一声轻笑自上首传开,李承玦放下手臂缓缓后倚,薄而翘的唇角微弯:“何怒之有?朕高兴还来不及。”
他垂眼,修长手指缓缓摩挲着扶手上的紫金龙兽,口吻轻慢:“正愁抓不着人,这不就自己冒出来了?都起来罢。”
“谢陛下。”
众人扶着凳子起身,重新坐好。
楚元胥没坐,手持羽扇拱手道:“禀陛下,臣请命彻查此事。”
“好啊。”李承玦温和应着,“右相替朕看看,朕的那些个皇兄们想出的什么好把戏。”
宫变那日皇子们杀的杀,囚得囚,六皇子李承稷混乱中被人救走,九皇子李承尧和十一皇子李承厦也一并失踪,现在都找不到人,后二者的母妃已经幽禁于冷宫,六皇子一派的亲族皆已处置,生母被赐死。
这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半年间关于三位皇子的踪迹仍在寻找,可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本以为是逃命去了,不想一场春祭竟再次冒出来,还使用这般手段,看来对皇位仍旧是没有死心,不惜以血脉之论攻陷。
如此危及社稷的大事,陛下轻描淡写带过了,他们却不敢不当回事,陛下的性子愈发捉摸不透,小心恭谨总是对的。
李承玦仍旧温和地笑着,看向站在殿中的庄怀序,用闲话家常的口吻开口:“爱卿游玩中途抛下余家小姐,专门向朕禀报此事,倒是朕打扰爱卿休假了。”
庄怀序后背忽然沁出一层薄汗。
他告假并未说明理由,连父亲都不清楚,他与余幼薇相处不过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