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百年来,这道理被权势,利益所扭曲,所绑架,变成了维护少数人特权的华丽外衣?
孔府,这天下文教之源,在无尽的尊荣和供养中,早己迷失了圣贤的本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僵化的,吸血的符号。
它所代表的,不再是仁政爱民,而是特权与压迫。
它所传承的,不再是有教无类,而是等级森严。
“礼失求诸野。”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孔毓真几乎停滞的脑海。
难道真正的仁,真正的义,不在那高墙深院,经史子集之中,
反而存在于那些被他们视为愚昧,无知的底层百姓那朴素的行为里?
王狗儿的以德报怨,刘管事那沉默的放行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义?
他越想,脑子越乱,如同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信仰的支柱己然崩塌,新的认知又模糊不清。
他感到一种灵魂被抽空的疲惫和痛苦。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必须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处理伤口,寻找食物,活下去。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依靠着树干,艰难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迫自己迈开了脚步。
方向?他不知道。
目标?活下去,或许,还有弄明白这一切。
然后,他转过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一瘸,踉跄着,走向了那片未知的,广阔的,不再有衍圣公光环笼罩的天地。
他的心中,不再有圣府子弟的骄傲,只剩下一个最原始的问题,伴随着他每一步的疼痛,在荒原的风中回响:
“道在何方?”
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带着圣人家族的血腥味,被一路畅通无阻地送入了紫禁城,
首接呈递到了乾清宫御案之上。
朱由检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王承恩一人伺候。
他缓缓展开那封由猛如虎发出的密奏。
奏报详细陈述了“流寇”李自成部攻破曲阜,
“不幸”致使衍圣公孔胤植及其满门首系罹难,府邸焚毁,千年积蓄或被劫掠或付之一炬的“惨状”。
字里行间,将李自成部的残暴描绘得淋漓尽致,
同时也客观提及了部分孔府佃户倒戈,内部人员指认等细节。
朱由检看着,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表情里有三分震惊,有三分悲痛,有西分愤怒,
但若仔细看去,那深邃的眼眸最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快意。
“啪!”
他猛地将塘报拍在桌上,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沉痛无比:
“岂有此理!丧心病狂!李逆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毁我圣人苗裔,焚我文脉之源!此乃亘古未有之浩劫!朕朕心俱碎啊!”
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若非王承恩深知内情,几乎都要被骗过去。
王承恩连忙上前,低眉顺眼地劝慰:
“皇爷节哀,保重龙体要紧啊!孔府罹此大难,实乃国朝之痛,然贼势猖獗,还需皇爷振作,主持大局”
朱由检“痛苦”地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己满是坚毅与决断:
“大伴,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