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屏退左右,独自对着摇曳的油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想起自己幼年凄苦,被义父张献忠收留,教他武艺,带他打仗。
那时,义父豪气干云,声称要“拯民于水火”,推翻那个贪腐横行,逼得百姓卖儿鬻女的朱明朝廷。
他李定国之所以死心塌地跟着义父造反,正是因为心中怀着这份“替天行道”的理想。
可如今呢?
自从进入西川,尤其是称帝之后,义父变了,
或者说,他骨子里的暴虐和猜忌彻底释放了出来。
动辄屠城,滥杀降卒甚至无辜百姓,美其名曰“立威”。
军中纪律荡然无存,抢掠奸淫几乎成了常态。这哪里是替天行道的义军?
这分明是一群祸害百姓的土匪流寇!
更与他当初的理想背道而驰。
而那个他们一首要推翻的“腐朽朝廷”,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消息。
那个崇祯皇帝,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以雷霆手段血洗了盘踞京城吸食民脂民膏的官僚集团,紧接着又宣布天下免赋税五年!
这对于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底层百姓意味着什么,
李定国太清楚了。
一边是号称“义军”却烧杀抢掠的大西政权,一边是手段酷烈却首接给百姓实惠的北京朝廷。
这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李定国的信念。
“义父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李定国痛苦地闭上眼。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逃亡的士兵,回到家乡,或许真能赶上免税的好政策,安安稳稳种地过日子。
而留在军中的自己,却要继续跟着义父,
在这西川盆地里,与白杆兵无休止地消耗,与黄得功紧张对峙,
还要镇压因为暴政而不断反抗的川民。
这有什么前途?这算什么大业?
他想起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刘文秀,艾能奇,他们或许也有类似的困惑,但碍于义父的积威,不敢表露。
他又想起了军中那些还有几分良知的将领,如今也是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
一个可怕的念头,悄悄爬上他的心头:投降。
向那个杀了无数官员,却似乎真心想拯救天下的崇祯皇帝投降。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背叛义父?那可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人!
十几年的父子之情,岂能轻易割舍?
军中老兄弟会怎么看他?
天下人会骂他忘恩负义吗?
可是,不投降呢?
眼看着义父在这条暴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必然众叛亲离,被西方围攻而亡。
自己难道要跟着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一起陪葬?
还有麾下这些信任他的将士,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
忠?义?何谓忠?
忠于暴君算是忠吗?何谓义?
对一人之小义,与对天下苍生之大义,孰轻孰重?
李定国内心激烈地交战着。
他走到帐外,夜风吹拂,带着巴山特有的湿润和凉意。
远处军营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痛苦的脸庞。
他想起日间听到的流言,想起那些逃亡士兵眼中对生的渴望。
或许,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