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笔记本的哗啦声都没了,只剩下窗外的风撩着旧窗帘。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聚在眼镜男生脸上。男生脸有点红,梗着脖子:“也,也不全是。就觉得,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呗。有点,呃,浪费生命?”
问题一出,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刚才还活跃的气氛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沉重和探寻。
有低头的,也有不少人目光聚焦在李乐身上,想看看这位学校,系里,“传说中”的师兄,怎么接这个话题。
李乐倒没立刻回答,慢悠悠地从讲台上直起身,踱了两步,走到教室中间过道,手插在裤兜里,像在思考,更像是在组织一场即兴的、随意的讨论。
“嚯,这问题”李乐笑了笑,“浪费生命?这词儿听着就沉甸甸的。来吧,都说说,你们觉得啥叫浪费生命?”
学生们七嘴八舌,“就,投入很多,但没啥用呗?”,“感觉没前途,挣不着钱?”,“学的东西感觉派不上用场?”,“或者…根本不喜欢,硬着头皮学?”
李乐边听边点头,捧哏技能上线,“嗯,有用没用,是,钱途,你说实用性?对啊,兴趣。行,要素挺全。”
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讲台上,语气变得认真了些,“能问出来,是好事儿,说明开始琢磨了,比浑浑噩噩强,那咱今天就掰扯掰扯这浪费生命。”
李乐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某种激昂又带着点嘲讽的腔调,“不是好不容易搜个黑刊就掌握真理,不是看了几篇殖文就觉着是曙光,更不是学了几句洋文就能预测国际风云。这话怎么样?但关键,核心是什么?”
“核心是是问你自己,有没有真正接受过系统性训练?有没有为一个真正关心的议题熬过夜、查过档、写过哪怕一篇像样的东西?你提问的立场是什么?你重启争论的动机又是什么?”
“搞研究,甭管社科还是啥,首先得是存在的宣告。咱学习历史、哲学、社会学的根本,是搞清楚,人,这玩意儿是怎么存在、为啥存在、什么样的结构能让更多人好好存在的。”
“这就像给老天爷发信息,告诉他,爷以前在,现在在,以后还在。”
台下鸦雀无声。带着锋芒的词语,被李乐用略带痞气的语调说出来,反正有种奇异的震撼力。
只不过屋里这群人没注意到,后门的门缝处,悄悄现出了三个半张脸。
敲了敲,道,“专业,是让你深入走进一门学科,是接受系统性训练,目的是让你脑子更清楚。而职业,是另一码事儿,它得创造可量化的社会价值。”
“甭管是给精英兜售研究成果指导社会,还是当老师维护学术规范传承下去,这价值是实实在在的。”
“就像刚崔永进说的给胡同里的大爷大妈调解纠纷,科研民工花三年试错给天才省三天,唱歌跳舞给人提供愉悦的情绪,哪个没价值?”
“问题在于,你有没有本事把这价值实实在在地造出来?你个人认不认可这价值?家里有矿,把社科当深度娱乐,没问题,指着它吃饭?那就得掂量自己有没有那造价值的硬核能力,能不能在庞大体系里找到自己的锚点,扛住那些文山会海、形式主义的消磨。”
李乐目光扫过几个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的学生,“说句直白点儿的话,文社科,对有些人就是深渊。”
“师兄,哪些人?”上堂课给李乐量活儿的津门的一哥们儿,搭茬道。
“比如创造力爆棚受不了束缚的、基因里刻着反物化自由散漫的、习惯十年磨一剑的磨客、跟虚伪半点处不了的真实碳基生物,这些人硬往里钻,憋屈、无聊、郁闷,那可不就觉着浪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