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的经历,让顾氏养成处处忍让的唯诺性子,但江吟月发觉,妇人每每谈到自己的养子,言语间满溢欣悦,不自觉流露骄傲。
“阿钦性子随我,少言寡语,人沉闷,还要你担待些。”
江吟月不觉得这是妇人的客套恭维,而是寄人篱下养成的自谦自馁。
抬举他人的同时贬低了自己。
“稳重多寡言,挺好的。朝廷勾心斗角,言多语失。”
顾氏诧异抬眸,看向坐在晨阳中的儿媳,与自己想象的高门贵女不同,眼前的女子娇娇俏俏,如盛开的桃花,蓊郁鲜活,没有站在云端的矜贵清高。
儿子当年寄回家书,说是被正二品尚书选中为婿,她和丈夫既惊诧又忐忑,即便亲家公屡屡寄信相邀一叙,他们夫妻都没敢应邀,一来路途迢迢,丈夫的旬假不足以往返,二来自惭形秽,担心高门看轻他们,还不如不见。
夫妻二人自认为在仕途上帮不到儿子,便也不去拖后腿。入赘在一些人看来算不得光彩,偶尔会有一些人半假半真地调侃魏仲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夫妻二人多是一笑置之,嘴长在别人身上,做好自己就成了。
顾氏露出笑,没有提及今早免去请安的事。她与公爹、丈夫商量多日,才做出这一决定。起初也是担心高门贵女会嗤笑他们穷讲究,东施效颦,此刻看来,是他们多心了。
不过魏老太太走得早,老爷子不喜繁缛礼仪,省去了儿孙晨昏定省的规矩。
江吟月又与顾氏闲聊了会儿,忽然听到后巷一声马鸣。
她心口一动,顺着声音小跑到后院,甫一拉开门,就瞧见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探了进来。
是那匹杂毛马,逐电。
后巷静幽,没有发现送马前来的人,江吟月静静抚摸着逐电的脖子,若有所思。
逐电的马鞍上插着一张纸条,江吟月摊开扫过一眼,虽不认识寒笺的字,但那口吻无人可模仿。
“太子殿下即将亲临扬州犒赏盐商,还请江娘子自重。”
什么啊?
她还唯恐避之不及呢。
江吟月被气笑,不知寒笺以何种身份对她加以警告?严竹旖的亲信、好友知己?
另一边,坐在公廨中的盐运司指挥使严洪昌,此时正在接见吏部直接委任的盐运司运判魏钦。
家中出了一位东宫良娣,严洪昌早已坐稳正三品盐运使一职。
与魏钦算得上街坊旧识,严洪昌两撇短须向左右飞扬,“来啊,看座。”
他端着盖碗轻轻吹拂,并未示意下属为魏钦上茶,“以咱们两家的交情,贤侄昨夜该先去严府做客叙旧才是。”
等魏钦坐稳,他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年轻人,记忆里那个背着箱笼独自赴京赶考的少年依旧寡言寡欢,容色倒是比先前更昳丽了。
还是尚书府的酒菜养人啊。
今非昔比。
三鼎甲榜眼足够耀眼了,再加上尚书女婿的身份,少年再不是才秀人微的寒门书生。
盐运判官分管区域盐务,对盐的运输、税收及仓储等进行监管,连接朝廷与地方,加强了朝廷对地方盐务的管控。
这份差事,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不比钦差,堪比钦差。
严洪昌吩咐副官带着魏钦与盐运司的官员们打照面的空隙,传来一名心腹,“魏钦是朝廷指派的运判,还要多加关照。除了盐场那边,还有窝商、运商、场商、总商,任一处都不能出篓子。提醒他们,言多必失。”
心腹点点头,后半晌与魏钦迎面擦肩时,脸色有些微妙。
魏钦想起户部尚书陶谦叮嘱他的话,扬州盐运司盘根错节,你在明,展开调查势必会遭受一些势力的阻挠。
在明......
朝廷是否派出其他人暗中调查呢?
魏钦走出衙署时,肩头沾惹一片桃花,清明将至,冬日在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