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嘉靖三十八年春。
春寒料峭,宝石山麓的求是大学内却涌动着蓬勃的生机。
求是大学农圃内,徐思成领着弟子和招募的农夫们正热火朝天地整理着一批批番薯藤苗。
这些凝聚了半年心血的绿意,陆续启程送往台州,交付给那位敢为天下先的谭知府。
十万亩贫瘠的山地,正焦渴地等待着这批“活命苗”扎根、蔓延,去验证一个惊世骇俗的、关于温饱的希望。
除此之外,杜延霖还特意送了一些种苗去河南兰阳,给了他的老朋友海瑞,杜延霖在信中殷切嘱托,希望能在黄河流域也试种此物。
海瑞觉得此事利民,于是力排众议,在县内最贫瘠的坡地上划出一万亩试种区,亲自督促种植。转眼已是五月。
窗外西湖波光潋滟,宝石山麓的桃花灼灼其华,正是江南最妩媚的时节。
杜延霖正埋首案牍,批阅着徐思成关于番薯藤苗在台州种植进度的详报。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山长!山长!”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瞬间打破了书斋的宁静。杜延霖抬起头,见是他求是大学的两位杰出弟子,如今兼任助教的朱赓(字一甫)与罗万化(字少钦)二人皆是性情沉稳、举止有度的青年才俊,但此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涨得通红,眼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染着风尘、显然刚送达的信札。
“山长!喜报!天大的喜报啊!”罗万化抢先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几乎要破音。
杜延霖搁下朱笔,看着二人难得失态的样子,不由得莞尔:
“哦?这哪里来的喜报?”
“是京城!京城来的喜报!”朱赓稳重些,但声音同样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今科殿试金榜!放榜了!信使刚到!”
杜延霖闻言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嘉靖三十五年京师金水桥布道、收徒,弟子们伏阙叩首、共研经史的画面犹在眼前,仿佛昨日。三年,竞已匆匆而过。
自己在这西湖畔兴学讲道,竞已二年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嘉靖三十八年正是会试之年,众弟子皆是举子出身,于是在去年年末集体北上赴考。
如今时值五月,想是京城放榜晚了些,加之驿路迢迢,消息才姗姗来迟。
“三年.……”他低声自语,随即收敛心神,问道:“新科状元是何方俊彦?”
“是南直隶淮安府清河县丁士美!”罗万化抢着道。
“丁士美………”杜延霖咀嚼了这个名字一会儿,对此人确实毫无印象。
看来这位状元在名臣盈朝的嘉靖、隆庆朝,或许名声不显。
只可惜状元并非他浙江士子,否则吏部考绩时,这也能算是他这个提学官的一项显赫政绩。罗万化接着道:“榜眼是……”
他话音未落,朱赓已按捺不住,接过话来:“榜眼是毛师兄!毛师兄高中一甲第二名一一榜眼!授翰林院编修!”
“什么?!”杜延霖闻言,端坐的身形猛然一挺,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些许喜色。
他坐下弟子中,除了沈鲤、余有丁等未来阁老之外,其他人的生平他也是知之不详,未曾想毛惇元竞是嘉靖三十八年的榜眼!
翰林清贵,储相之阶,毛惇元沉稳有度,正是合适!
“千真万确!”罗万化也激动地补充道,语速飞快:
“还有欧阳司直师兄,高中三甲第九十四名,赐同进士出身,授杭州府萧山县知县!”
“王敬美(王世懋)师兄,先是在去年顺天乡试中举,随后会试、殿试连捷,高中三甲第一百四十七名,赐同进士出身,观政礼部!周元孝(周弘祖)师兄,高中三甲第二百一十名,赐同进士出身,授江西吉安府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