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可话还是说得颠三倒四:
“大老爷……草民没啥冤……”
“爹!”
刘大柱话音还没落,一个带着稚气却异常响亮、斩钉截铁的声音,猛地把他打断了。
大伙儿循声望去,正是刘大柱的儿子,叫刘小石的半大小子。
他猛地一步从娘身后跨出来,不顾他娘惊恐地拽他衣角,“噗通”一声跪在杜延霖面前,扬起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豁出去的劲儿,抢在他爹退缩前吼了出来:
“回大老爷,草民刘小石敢告!就在正月初八,三个穿红袄子、挎着刀的标营军爷闯到俺家!说查倭寇!领头的那个是个黑大个,左脸上有这么长一道疤!”
他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凶神恶煞,跟庙里的恶鬼似的!他们一脚踹开门,翻箱倒柜,把俺娘藏在炕席底下的两吊钱,还有半袋子糙米!全抢走了!一个铜板、一粒米都没给俺们留!”
他越说越快,悲愤像开了闸的洪水,小拳头攥得死紧,砸在泥水里:
“他们抢!还打人!俺爹拦了一下说“军爷,给留条活路……’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刀把!要不是张叔扑过来挡着,俺爹就……就瘫了!张叔护着俺爹,被那个疤脸一脚踹在肚子上!咔嚓一声!肋骨断了!现在……现在还躺在屋里咳血……爬不起来!”
汉子一听这话,吓得脸唰地白了,急得直跺脚,骇然呵斥:
“石头!青天大老爷当面,你胡咧咧啥!”
小石头一听,嘴巴一鼓,委屈道:
“我没瞎说!张叔李大婶他们都能作证!”
他说着,手指头指向周围的邻居。
周围人群中,包着头、脸色蜡黄的老汉张叔挣扎着探出头,虚弱而清晰地喊了一句:“石头娃……没说谎……就是那疤脸恶畜……”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李大婶也抹着眼泪,嗫嚅着小声作证:
“是……我家……攒的几个鸡蛋钱……也被抄……”
刘大柱像被雷劈了!
儿子这惊天动地的一告,把他最后一点退路也堵死了!
他猛地看到张叔那张惨白的、痛苦扭曲的脸,好像看到了自己那根被踩进烂泥里的脊梁骨!他再看向自己那跪在地上、瘦小却挺得笔直的儿子,一股子混杂着羞臊、悲愤、血性和被逼到绝境的凶悍劲儿,“轰”地一声直冲脑门!
“石头!!”刘大柱终于吼了出来,不再是呵斥,而是一声近乎咆哮的嘶喊!却不是拦着,而是……他猛地转身,对着愣住的杜延霖,“扑通”一声重重跪下,额头“砰”地砸进泥水里,再抬起头时,满脸泥浆:
“草民刘大柱!敢!”
他挺直了腰板,指着咳血的张叔,指着抹泪的李大婶,指着一圈含泪点头的街坊邻居,像一尊刚从泥浆里挺起来的石雕:
“小人作证!我儿说的句句是实!张老哥的伤!李大嫂的银子!我家的粮和钱!全是标营那几个畜生抢的!草民愿跟他们当堂对质!要有半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好!”杜延霖大喝一声,声震四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纸笔:
“刘大柱,本官亲自给你写诉状!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