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七月八,繁灯灭尽,游人还家。
所谓千里江南,一眼镜湖。
镜湖的水域总计复盖五郡十三县,由此出发,可乘船前往包括凌州、怀南在内的诸多交通要地,继而再走陆路,便可通向大干各处。
今日正是万灯节之后,游人离去的时机。
此刻镜湖的口岸,密密麻麻的船只竞相簇拥,在载满乘客后陆续离港,朝着天南海北四散而开。
江云帆一路护送季云苍前往码头乘船。
此刻清风微徐,吹那杨柳轻曳,柳枝朝着那湖岸的堤坝来回招摇。
季云苍随手折断拦路的一截,拿在手里随意抽打路旁的野草,老顽童的性格依旧如初。
只是从江云帆的角度看,他的身影明显沧桑了许多,也凄凉了许多。
“今日这天气呵,还真是昏沉得紧。”
“天意随人意吧。”江云帆答道。
诚然,今日的天色确实很暗。
似乎是那老天爷感受到了人们离别之意,在这往日红日高升的时刻,却只将天空笼上一层蒙蒙的灰,让潦阔的湖面映着,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
“季伯此行,是要去北方?”
其实自一开始江云帆便注意到了。
季云苍身上的行囊轻便,就一个洗得发白的灰布包裹缠绕胸前,里面许是装了些厚衣物,看着鼓鼓囊囊,倒是让他单薄的身躯显得充实了几分。
行李少是便于携带,衣服厚是为了度过寒冬。
单从这点,江云帆便看出季伯此行路程必定遥远。
见江云帆问,季云苍洒然一笑,也没隐瞒:“没错,是去北方,去那比此刻还昏天暗地的京城。”
一个乡野老农,远涉千里去往帝京。
这本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毕竟若只是一名身份贫贱的农人,京城那样的地方,与自己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利害关联。
很显然,关于江云帆一直以来认为季云苍身份不凡的猜测,老头子这是坦白了。
当然,他也没有追问对方去的目的,只开口问:“大概何时能归?”
互为邻居,这几个月的相处,倒让江云帆有些习惯了这老家伙天天上门叼扰的日子。若没有他,自己在那桃园深处,反倒显得孤单。
季云苍反问:“你那地里种下的西瓜,何时能熟?”
“若无意外,约两月馀。”
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无籽西瓜苗,是经过基因改良的,正常的生长周期,也就八十天左右。
“好。”季云苍转过头道,“那就相约瓜熟之前,在你的桃源居重叙,可别忘了属于我的那份!”
“自然,五十个瓜,一个不少。”
“爽快!”
季云苍哈哈一笑,两人就这样漫步,顺着湖岸,很快便途径红雀亭。
今日也同那天一样,亭中有人绕石桌而坐,轻抚桌上弦琴,为安静的湖畔奏响一阵喧闹。
听那琴声,并不娴熟,似在初学。
在镜源县,琴师与乐者确实喜欢到这红雀亭来,据说全因三十年前那位名动江南的入云居士常访于此,以其琴术宗师的技艺,在湖边抚琴。
后来销声匿迹,却还留有一首诗文刻于亭口石碑上——
“朱甍碧瓦倚湖明,烟柳荷风绕画亭。
偶有红羽掠波去,时闻翠禽隔叶鸣。
红尘扰扰何须顾,白云悠悠自可盟。
笑看浮云归远岫,湖外一声天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