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砚神色未变,却用比平时少一半的时间出了园子。他并未立即去见母亲,而是挥退僮仆,立在回廊上平静地看着庭中的濛濛雨幕。
即便是多雨的江南也不是日日笼着雨雾,但田氏的眼眸却是。
柳氏之前,宋父有其余妾室,宋持砚见惯了姨娘们用胆怯的目光看着父亲。看似害怕,实则藏着算计,只是用一层薄雾遮掩了贪欲。
田氏不同。
她眸中的水雾只因为无措而生,薄雾的背后,是更多的无措。
她是真的胆小,但无论面对郑氏也好,其余人也好,她虽怕却不会一直都怕。唯独对他不同,从初次见面她就在怕他,如今更怕了。
宋持砚习惯弄不明白的事必探究到底,掌控越多则越有把握。
田氏其实很好看穿,初见时她怕他应是惧怕权贵,如今怕他则是料到他已知晓她会借.种生子,她担心他会因此轻看她。亦有可能母亲已经暗示过田氏希望他介入此事。
这便是她怕他的全部缘由。
既已探究出了结果,宋持砚不再继续观雨,他提步离开。
到了郑氏院中,屋里谈话的二人还未发觉他走近,熟悉的哭声从窗纸传过来,伴着陈嬷嬷急切的劝说。
“大公子重礼,接受不来也寻常,夫人断别多想!大公子瞧着是冷情冷性了些,可孝心有目共睹,您吩咐的事没一件不照办的!”
郑氏的哭声弱了一些:“嬷嬷,其实我知晓的。”
停了会,她继续道:“当年术士说我命里只有一子,那时我膝下已有了砚儿和舲儿,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为人母者难免忧心忡忡。每日都睡不着,担心任何一个孩子出事,都这般谨慎了,可还是出了事。砚儿带舲儿出去看花灯,只回来了一个,这哪能怪他呢?我也从没有怪过他,只恨自己。”
“可砚儿也太冷静了,弟弟走丢了,他照常温书习字,如今弟弟死了,他也还是那八风不动的样子,查出与柳氏有关,竟还能坐得住!如今连为舲儿续香火都不肯!”
“哎呀,我的夫人哟!”田嬷嬷又陷入忙乱的劝慰之中。
缠绵梅雨有喧嚣之势。
宋持砚持伞孤身立在阶下,神色清冷一如初春冷雨。
从小就是如此,母亲似乎永远不相信他的孝心,既要他心无旁骛地扑在课业上,切勿为不必要的情绪所扰,又要他重情重义,情感充沛。
抱怨听多了,也如这不痛不痒的梅雨,落在身上至多让衣袍沉上几分,远不至渗入心底。
宋持砚心无波澜地叩了门。
“砚儿来了。”郑氏坐在朦胧阴影里,看不清面上狰狞的泪痕,只剩可堪自欺欺人的母性。
郑氏看着长子,对于长子她态度一直是复杂的,忌惮与内疚并存。
每次忌惮完就会内疚,为了不影响母子关系,这几年她悟出经验,会在他来之前先同嬷嬷们抱怨,长子来之后就可以只剩对孩子的内疚了。
她温和道:“是母亲不对,非逼着你违背所持的君子之礼。你弟弟生于乡野,定也不慕荣利,这是我一人的执念,属实没必要。”
宋持砚眉宇清冷。
他知道这一切还未结束。
道着歉,郑氏开始解释:“母亲生你弟弟时九死一生,与其说偏爱他,其实是疼惜自己。后又受人谗言,将你弟弟的走失归结到你身上,才总想证明你是在意你弟弟的……”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
宋持砚身上衣袍清爽干燥,心里却开始烦躁潮湿。
父亲教他遵守礼法,为何自己宠妾灭妻,毫无愧疚?母亲希望他理智,一心仕途,抛弃为无用的情绪,为何肆无忌惮地将情绪倾给他?
既要他理智,又要他重情。既要他君子,又要他偶尔不那么君子。
郑氏已趋于释然:“母亲也还未和田氏说起打算让她借.种的打算,你也就当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