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还知道点规矩,殷勤地等天子坐定后,自己才在金粟地搀扶下也拱了上去。
不过一刻,天光便完全亮堂起来。肩舆上赤金的五爪金龙于旭日下威风凛凛,熠熠生辉。
冯妙莲坐在拓跋宏身侧,这里摸摸,那边看看——这就是御撵啊!
她忽然想起:“这个……是不是只有皇帝可以坐?”
拓跋宏本在闭目养神,听她后知后觉地问起,白了她一眼:“可不可以的,你昨晚便坐过了,不差这一趟。”
哎?也是哈!
“那,姑母知道吗?”她有些忐忑。
“你说呢?”拓拔宏捏捏眉心,这宫里,什么动静能瞒得过太皇太后的眼睛?
冯妙莲却镇静下来。姑母再可怕,还能杀了她不成?左不过大骂一顿,赶她出宫去——她还求之不得呢!
这么一想,她居然心情大好!不仅不怕,反而好好地享受起当下来——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坐皇帝的轿子啦!
她昂着头,兴致勃勃地打量周遭——坐在高处看到的景色与走着时完全不同,连那光秃秃的枯树中间的鸟窝都看得分外清晰!再看前后诸人,黑压压的黄门侍从俱在她的脚下,她很轻易就能看到远处宫人匆匆而过的身影!
这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
拓跋宏暗自观察着她,不由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这孩子会忐忑不安地闹着要下去,不意她竟淡然若此。
他一时有些看不透她了——是因为年龄尚小,故而无所畏惧么?
寿康宫的主殿离得不远,抬轿的黄门俱是个中好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他们今日来得早,太皇太后还未梳洗停当。于是二人先被请进偏殿候着。
冯妙莲正盘算着今早会有哪些点心呢,就见一个宦官自外头匆匆进来,往内室而去。
是内行令王遇!拓跋宏负于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外头怕是出事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太皇太后步履匆忙地出来,柳眉倒竖,面泛急色,对皇帝道:“速与朕去崇光宫,太上皇帝……遇刺!”
冯妙莲只见身侧的拓跋宏脸色瞬变,祖孙二人都顾不上她,急急出了门。
太上皇帝被刺杀是大事!冯妙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偏唯一认识的金粟方才被王媪召去领糖霜了,她小脚一跺,干脆也跟了上去。
崇光宫在东宫,与太皇太后和小皇帝所在的西宫隔着硕大的演武场。
这么远的路,自是轿撵更快。冯妙莲想也不想,紧跟着小皇帝,熟门熟路地再次爬上他的御撵。
拓跋宏转头见到她,诧异道:“你怎么跟来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前头的冯太后,见她已然坐稳启程。
形势危急,他顾不得许多,只好朝身后挥挥手。底下的黄门赶紧抬起御撵,追着前头的太皇太后而去。
这一路,抬轿的黄门步速太快,便没有方才来得稳当。
冯妙莲个子小,人也轻,被摇晃得东倒西歪,有一处路面不平整,她差点被甩了出去。
“哎?”她只好牢牢地抱住小皇帝的胳膊,为了稳住身形,人也整个儿嵌进他的怀里。
拓跋宏原本满脑子盘算着他父皇的事。他狐疑地瞥了眼前头的冯太后,就见她头顶的赤金凤冠在天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太上皇帝前脚要阅兵,后脚就被刺,这里面没有她的勾当,谁信?
太上皇帝背后,有一干族老和六镇背书,然而太皇太后手里也有年轻宗室、州郡与世家支持。这一波究竟是谁动的手?任城王?中山王?还是,穆泰?
他倒不是为太上皇帝叫屈——实话说,这位父皇对他不算慈爱,甚而多次将他视为掣肘太皇太后的一枚棋子。可是,他心里清楚,正因为有太上皇帝挡在前面,他才能在两宫相争中获得一丝周旋的余地。假若太上皇帝倒了,他将不得不一个人直面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