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明舒翻阅题记出了神,忘记留意门外的动静,直到三人步入至善堂,庾旦急急咳嗽两声,才把她的思绪拉回眼前。
陈旧的错题本瞬间变得烫手,庾明舒仓皇退后,向为首的老者作揖:“见过杨公。”
杨从恩不语,目光在桌上短暂停留,默然合上题集,塞到窗边成堆的书卷下边。
倒是贺徵探出头来,“哟,姐姐也在?”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庾明舒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从进书院开始就以男装示人,立的人设是庾家二郎,贺徵怎么喊她姐姐?
庾家姐弟两个同时瞪向贺徵,贺徵左右看看,把庾旦供了出去:“别看我啊,都是庾旦说的。”
庾明舒剜了好弟弟一记眼刀子,撑起客气疏离的浅笑,道:“贺二郎应当比我年长,这声姐姐唤的好没道理。”
贺徵眼珠子一转,朝她抱拳:“那我唤你庾二郎,这总行了吧?”
庾明舒不搭理他,转过头暗自用眼神审问庾旦:你又犯什么事了?
庾旦满面无辜,让人来气。
“长安书院成立至今已有四十余年,还从未有学生连着七次旬试均不合格。”
杨从恩指间墨玉磕碰桌面发出脆响,将三人的视线汇集到他身上。
“庾旦,院中诸位博士对你多有微词,从前我念及旧情,屡次替你说情,今日恰好明舒也在,有些话是时候道个明白。”
庾旦听这番话没什么反应,庾明舒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倒霉弟弟不会要被退学了吧?
情急之下,她朝庾旦的膝窝踢了一脚,押着他给杨从恩行了个大礼。
“三郎他确实顽劣,屡教不改,着实可恶!但他毕竟年少,愚智未开,不懂得读书多重要,求杨公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今后一定严格监督三郎,绝不让他再犯浑!”
庾旦膝盖磕到地上时人还是懵的,后知后觉捂着腿疼得龇牙咧嘴,正想开口,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凭着姐弟间的默契,他当即明白庾明舒想听什么,梗着脖子僵持半晌,迫于一支有形的手不断施压,终是不情不愿地低了头:“学生从前不懂事,还望先生再饶我一回。”
这阵仗,贺徵默默后退了半步,忽又反应过来,也朝杨从恩弯腰一拜:“杨公,是我无心向学,硬拉着庾三郎同我嬉闹。您要劝退三郎,应先将我逐出书院。”
这是你展示兄弟义气共同进退的时候吗?
杨从恩到底是老教师了,心态平和,闻言只是轻轻一笑,示意庾旦站起来:“我何时说要开除他了?”
“那您什么意思?”贺徵不经思索便问。
杨从恩望向庾明舒,语气凝重了些:“我与院中同僚商议过了,决定让庾旦随乙字堂的学生一同参加冬月的课试。只要他通过课试,便报送尚书省,获省试资格。”
庾明舒问:“若是未通过呢?”
杨从恩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道:“那只能说明,他不适合读书入仕这条路。”
杨公并未明言,但庾明舒懂得他话里有话。考不过就退学,就这么简单。
可这未免太不合理。通常书院的学生学制最长可达九年,九年仍不通过课试才会被劝退。庾旦入学仅一年而已,怎么可能考过课试呢?
贺徵欲言又止,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忍不住问:“那我呢?”
杨从恩抿了口茶,才缓缓看向他:“你若想考,也可以同他一起参加课试,考过了上报尚书省,考不过……继续留在戊字堂。”
贺徵听完就炸了:“为什么!我比庾旦年长,我若是考不过,只能说明我更不适合念书,为何只清退他,偏留下我?”
杨从恩平静道:“你经皇后托付进长安书院,若无懿旨,谁敢逐你出去?”
贺徵哑然,愤愤转过身倚在门框上,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