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三十三章
凌晨四点,天边还挂着星子,村里万籁俱寂,天黑漆漆,王保华家的煤油灯先亮了,昏黄的光从糊着旧报纸的木窗棂里漏出来,在院子上投出片小小的光晕,把墙角堆着的竹筐、靠在门边的竹梯都映得朦胧。夫妇俩悄悄的起床动身,似乎要趁荔枝“睡"着的时候,把它们都放到竹筐里保持一天的鲜度。
卢海花蹲在灶台边,正在往蓝布褂子的兜里揣一把用粗布包着的咸橄榄,这是去年秋末腌的,橄榄肉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泛着深褐色,咬一口能涩得人皱眉,却是农忙时解乏的好东西,一会累了咬一颗正好可以醒醒神。两人收拾利索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玉山站在门槛上,手里拎着个铁皮桶,桶里装着把剪枝用的小剪刀、几个粗布袋子,还有块擦汗的毛巾等工具。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长袖棉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整齐,袖口处还沾着点上次复健时蹭的药膏印。
“妈,我和你们一起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些,许是刚醒,还带着点沙哑。本来苏玉山和苏月月的房间灯没亮着,王保华和卢海花起床的动静放的很轻,就怕把人吵醒,没成想,出门的时候,苏玉山已经起了,他带上工具,要跟着夫妇俩去了荔枝地里。
“你在家歇着就行!左右不是一下子全摘完,现摘现卖,一天摘两筐就够了,不用这么多人。“王保华扛着竹梯挥手让苏玉山回去。“多个人快些。"苏玉山走到竹梯边,伸手帮着扶了扶,梯腿在地上轻轻磕了下,“等正午太阳毒了,荔枝摘下来容易出水,糖分会流失,到镇上就不新鲜了。”苏玉山说着就是要跟着去的意思,况且,苏月月大概也不想见他。毕竟昨晚看完皮影戏到回家,她一个字都没和自己说过,甚至懒得看一眼。卢海花没再多说,他清楚玉山是一定要去,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个手电筒递给他,“那你照路,注意脚下,荔枝林里的草深,别崴了脚。”手电筒是去年村里分的,塑料外壳,开关处有点松,照出的光柱不算亮,却足够在黑夜里辨路。
苏玉山接过,“嗯"了一声,光柱刺破黑暗,在前面照出条细细的路,草叶上的露水被光柱映得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钻。荔枝林在村东头的东大壕,走过去要一刻钟。小路两旁种着玉米,已经长到半人高,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发出“沙沙"的响。偶尔有几声蝉鸣从荔枝林深处飘出来,细得像根棉线,又很快被风掐断。因为要拉到镇上去买,送去路上还要耽搁时间,他们一家是村里起的最早的一家,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凉丝丝的。到了地里把竹篮挂在枝头,王保华借着竹梯爬上树去,一边出声提醒道:“摘的时候别扯断枝,明年还得结果呢。"他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拧,“咔”的轻响,果穗带着几片嫩叶落在掌心,再小心地放进竹筐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荔枝。卢海花也爬上另一棵树,她的动作比王保华轻些,指尖捏着果穗,指腹避开荔枝壳上的尖刺,“玉山,你在下面看着,哪串红透了就喊我们,别累着,不行就歇会。”
苏玉山点点头,手电筒的光缓缓扫过枝头,偶尔有零散的荔枝从树上落下,被眼尖的苏玉山拾到筐中。这些荔枝只是掉了,没摔破,回家挑挑还能吃,丢了可惜。
林间静得很,只有摘荔枝的“咔"声、竹筐里荔枝碰撞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的几句对话,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忽然,远处传来一束晃动的光柱,还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保华叔!海花婶!”
苏玉山抬头一看,是王砚礼,他扛着个竹筐,跑得满头大汗,胶鞋踩在草上,溅起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他的蓝色劳动布褂子敞开着,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圆领衫。
他知道今天是保华叔准备去镇上卖荔枝的日子,特意一早赶了过来帮忙。苏玉山刚接过王保华递下来的荔枝,和王砚礼对视一眼后,两人没说话,只是相继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