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口粮田啊!去年还值十石麦子……”老农的声音干涩嘶哑,满是绝望的哀求。
“砰!”旁边一个腰挎短棍的豪奴猛地一脚踹翻了老农脚边一个早已空了的破瓦罐,碎片四溅。“少废话!就一石!爱换不换!不换滚蛋!等着饿死吧你!”
老农浑身剧震,浑浊的泪水瞬间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他哆嗦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蘸了印泥,在那账房推过来的文书上,重重按下了指印。
接过那轻飘飘、仿佛毫无重量的粮票,他佝偻着背,踉跄着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背影,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撑的枯木。
杜延霖握着车帘的手指猛地收紧,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土地!
他们在贱买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
用区区一石粮,就换走了祖祖辈辈的命根子!
这就是土地兼并!
使得富者田连阡陌,而穷者无立锥之地!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买卖!而是趁火打劫,是敲骨吸髓!
杜延霖目光扫过整个市场。
他看到绝望的农夫,看到贪婪的账房,看到凶恶的豪奴,看到一张张沾着泥土、印着红指印的地契被收走,换回那点微不足道、但却能让他们苟延残喘的粮食!
今年尚有地可卖以求生,那明年又何以为继呢?
“先生,这……”陈吾德声音发颤,“分明是明抢!”
“何止是抢,”混入人群打探归来的骆问礼低声补充,语带愤懑:
“此地豪强暗中勾连,联手压死地价,哄抬粮价!官府赈济粥每日仅半合,尚被不需接济者冒领,真正饥民反不得食!想买粮?粮价已被他们抬至天价!一亩良田,往年可换五石粮,如今只得半石!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贱卖祖产!更有甚者”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空荡荡的摊位,但旁边挂着一个简陋的“当”字布幡:
“签了“活契’的,说是灾后能赎回,可利息高得吓人,九出十三归,灾后拿什么赎?最终还不是成了死契,地归了东家!”
杜延霖点点头,面色凝重道:“下车,细探。”
众人换上青布直裰,混入卖地的队伍当中。
周围的灾民麻木地排着队,低声的交谈如同绝望的絮语,断断续续飘入杜延霖耳中。
“…地价又低了…”
“…俺娘病着┅好歹让她走前…吃顿饱饭…”
“…听说西边有人抢了粥棚,打伤了衙役…”
“抢?抢了也活不了!官兵转眼就到…唉,都是被逼的…”
“逼?还有谁比开封城里那位“张爷’更会逼人?”一个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响起,虽然压得很低,但杜延霖听得真切。
他循声望去,是一个断了半条胳膊的老者,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旁边一个汉子连忙扯了他一下:“老李头,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呸!”那老李头啐了一口,却终究不敢大声:
“祸?老子家破人亡,还怕什么祸?我那二十亩好地!就在汴河边上!硬是被周王府的庄头,那个张显忠的狗腿子,伙同县衙的书办,做局诬陷我儿欠了王府的高利贷!利滚利,生生把地夺了去!我儿去理论,被打断了腿,扔进大牢,没熬过三天就…就…”
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张显忠”三字一出,周围几个灾民眼中都露出深切的恐惧和同样的恨意。
“老丈,您说的张爷…是?”杜延霖装作好奇,凑近低声问道。
那老李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像个落魄书生,才稍稍放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血泪的控诉:
“还能是哪个张爷?整个河南,谁不知道周王世子妃的亲爹,周王府的大总管一一张显忠,张爷!那就是咋们河南百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