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长:
“先生精研农事,当知“躬行’二字,不在墨守成规,而在“求是’!未亲见,未亲试,岂可轻言“荒诞’?”
徐思成面皮微热,拱手道:“山长教训的是。只是……”
他仍有疑虑。
“先生勿忧。”
杜延霖摆手打断,从袖中抽出一卷薄纸:
“此乃我命人抄录的闽商口述,言“番薯’形貌习性。其藤蔓匍匐,叶如鸭掌,块根埋土,皮紫肉白,生熟皆可食,味甘。耐旱,坡地、沙砾、瘠土皆可植。”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我已遣快马两路:一赴云南,寻访土司辖地可有此物;一赴宁波港,托海商打探吕宋(菲律宾)、佛郎机(葡萄牙)商船,重金求购种藤!”
历史上,番薯在有明一朝虽未得到大规模推广,但最早传入却在明代嘉靖万历年间。
陆上传入是在嘉靖末期经云南传入,海上传入则要等到二十年后的万历年间。
因此,此时的云南理论上已有零星种植。
然云南路遥,去寻访恐耗时经年;而嘉靖年间倭患猖獗,海禁森严,明面上的海上贸易几近断绝,海路希望亦渺茫。
徐思成接过那卷薄纸,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纸上寥寥数语,勾勒出一种前所未闻的作物。
他心中疑虑如磐石未消,却被杜延霖这份近乎执拗的信念与未雨绸缪的远见,悄然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白。
“若…若真能寻得……”他喉头滚动,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寻得,便是先生大展身手之时!”
杜延霖拍了下他肩膀,力道沉实:
“此田百亩,先生尽可划出地块试种。稻麦为本,玉蜀黍为探路石,而这“番薯…”
他望向远处收割的稻浪,目光悠远:
“或可成我大明百姓,抗御旱魅饥懂的一道保命符!”
秋风掠过山坳,掀起稻浪千重。
徐思成攥紧那卷薄纸,掌心滚烫。
他蹲下身,再次抓起一把干硬的泥土,用力一握,土块在指缝间簌簌碎裂,簌簌落下。
“徐某……明白了。”他声音沙哑,眼中却燃起近乎偏执的光:
“玉蜀黍耗地,我便深翻埋青(绿肥),引山涧滴灌!稻种易病,我便选穗单育,分畦试种!至于这“番薯……
他抬头,迎着杜延霖的目光:“若种藤至,徐某愿以身为锄,在这瘠土之上,为天下苍生……掘一条生路!”
杜延霖颔首,不再多言。
他转身离去,绯袍身影没入金黄稻浪。
沈鲤紧随其后,低声道:“先生,云南路远,海商诡谲,番薯之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杜延霖脚步未停,声音随风传来,“一年不成,那就十年,十年不成,那就百年!为解民困,吾辈当竭力“求是’,死而后已!”
山坳间,徐思成已扑向那垄发黄的玉米。
他拔出几株,仔细剖开根系,记录板结深度;
又取来竹筒,标记不同地块,引山泉滴灌试验。
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额头滑落,砸在干裂的田垄上,泅开点点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