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三个字在泥淖淖中升腾起的灼灼光芒。
“民心……如潮啊……”嘉靖帝低声自语,那声音飘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喟叹。
他缓缓伸出手,解开了包裹的粗布。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册子,纸张粗糙,墨迹浓淡不一,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褐色的指印一一那是无数双沾满泥土、汗水甚至血泡的手,留下的最原始也最沉重的印记。
嘉靖帝随手翻开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歪歪扭扭的字体,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内容大同小异,皆是感念“圣天子圣明,派下杜青天”、“朝廷活我全家性命”、“感念万岁爷恩德”之类的质朴言语,字里行间浸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最朴素的忠诚。
他沉默地翻看着,一页,又一页。
精舍内静得可怕,只有炉火噼啪作响,以及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陆炳垂首跪着,心中波澜起伏。
他知道这份万民书的分量,更知道皇帝此刻心中必然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
毕竟,当初派杜延霖去河南,皇帝存的是借刀杀人之心,而非期许他力挽狂澜,赢得万民归心。结果,杜延霖不仅把河工之事处理的井井有条,给皇帝的内库弄来四成的淤田,更是替朝廷、替天子赢得了这沉甸甸的民心。
万民书?
自嘉靖登基以来,何曾见过这等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嘉靖帝合上了那本沉重的万民书。
他没有再看一眼,只是用指尖在粗糙的封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黄锦。”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飘忽平淡。
“奴婢在。”黄锦躬身。
“将此·书……”嘉靖帝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精舍的穹顶,望向虚无的深处:
“收入紫檀玉匣,封存于……玄穹宝殿秘阁。”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非朕亲谕,任何人不得擅启,违者……论罪。”
“奴婢遵旨。”黄锦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凝聚着无数血汗与期盼的万民书重新包裹好,捧在手中。
他知道“玄穹宝殿秘阁”意味着什么一一那是紫禁城中最隐秘的所在,存放着皇帝最珍视的丹经道藏和秘不外宣的符篆,寻常宫人甚至部分近侍都不得靠近。
将一本来自泥腿子的万民书,封存于供奉三清、沟通天地的神圣秘阁?这圣意……深如渊海。嘉靖帝的目光越过陆炳,越过袅袅升腾的龙涎青烟,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牢牢钉死在兰阳那片黄汤翻涌的泥淖之地。
杜延霖泥浆裹身、搏命沉排的身影,与开封城外万民如草叩拜的景象,在他脑中反复交错、撞击。“陆炳,起来说话罢。”声音从丹陛上飘落,直抵陆炳心底。
“臣领旨。”陆炳站起身,垂首凝神屏息,他能感受到此刻精舍内弥漫的,是一种比雷霆震怒更令人心悸的沉寂。
“朕想起前番黄锦所言,”嘉靖帝微微阖眼,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般的飘渺:
“他说杜延霖此人,“似有万民,却无君父’……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精舍内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
陆炳默然无语,黄锦更是将头埋得更低。
说到此,嘉靖帝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难以捉摸,仿佛随口一提,却又重若千钧:
“其心系万民,赤诚如斯,岂能无家室之念?无伦常之牵?朕听闻其年已二十有三,却孑然一身,尚未婚配。朕……欲赐他一桩婚事,卿以为如何?”
陆炳闻言,先是一愕,随即心中电光石火般转过了无数念头!
身为执掌天下侦缉的锦衣卫指挥使,他对杜延霖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杜延霖年幼丧父,少年丧母,守孝多年,后又一心苦读科举,耽搁了终身大事。
高中进士之后,听说本已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