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稳坐龙庭,冷眼旁观。严世蕃、赵文华自然有一万种法子,在错综复杂的河工事务中寻隙、构陷、牵制,直至将他碾成童粉!
他便是想做一个能臣干吏,也是痴心妄想!!
“臣……领旨谢恩。”杜延霖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声音平静地叩首谢恩。
他知道,此刻任何推诿或迟疑,都是授人以柄,只会引来即刻的雷霆。
嘉靖帝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很满意杜延霖的“识趣”:
“嗯。河南河工之事,关乎百万生灵,社稷安危。朕望尔殚精竭虑,不负朕望。所需钱粮物料、夫役征调,具文详细报予工部议处,由部里统筹拨付。”
嘉靖特意点明程序,将杜延霖的咽喉彻底锁死在严世蕃的掌中。
“即日赴任,不得延误。”
“臣,遵旨。”杜延霖再次叩首,心中已如明镜。
这“即日赴任”,更是连喘息之机都不给,要将他立刻推入漩涡中心。
精舍沉重的紫檀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龙涎香与丹火的气息,也将那九五至尊的森然威压暂时阻隔。
杜延霖步履沉稳地走出西苑,身后是刚刚掀起的滔天巨浪,身前是无边无际的汹涌暗流。
胸腔中激荡于君前的浩然之气尚未平息,心头却已被那所谓“恩旨”的冰冷杀机覆上了一层寒霜。他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未回自己在京师租赁的小宅,径直便往恩师徐阶府邸而去。
严党掌控的工部、亟待修缮的千里河堤、虎视眈眈的严世蕃与赵文华……前路步步荆棘,如履刀锋。这个时候,更要抱紧徐阶的大腿。
徐府书房,炭火正暖,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息。
当朝次辅徐阶,一身常服,端坐在宽大的花梨木太师椅中。
他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雨前龙井,盏中清亮的茶汤映着他阅尽世变的深沉眉眼。
杜延霖已简明扼要地将西苑奏对经过一一尤其是吕法伏诛的雷霆手段,皇帝那明升暗降的河工任命,以及那句充满急迫杀机的“即日赴任”一尽数禀明。
“糊涂!”徐阶猛地一拍太师椅的黄花梨扶手,发出一声闷响。
虽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愠怒:“沛泽!你……你太不知深浅了!为一介阉宦,将自己置于这等地步,值与不值?!”
他霍然起身,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了两步,步声沉窒。
“扳倒一个吕法,固然大快人心!可可你也将自己烧成了灰烬!圣心厌弃,严党环伺,而那河南河堤……那是个能将大罗金仙都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无底深渊,此刻已在你脚下张开巨口!你纵有满腔浩然正气,又岂能敌得过那层层叠叠、盘根错节的魑魅魍魉?这分明是……是自蹈死地!”
杜延霖深深一揖:
“恩师教诲,学生铭记于心。然学生斗胆一问,若见巨蠹蛀国,荼毒黎庶,阻塞圣听,动摇国本,身为朝廷御史,风宪之官,当如何自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万死无悔的凛然正气:
“吕法之罪,罄竹难书,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宵小,清我朗朗乾坤!学生深知此路凶险,亦明断其后果。然,“苟利社稷,生死以之’!此心此志,天日可昭。至于前程凶吉……”
他微微一顿,目光沉静地迎向徐阶:
“学生既已身在此局之中,唯有持正而走,小心谋算,以堂堂正正破那鬼域伎俩!纵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学生亦当奋然前行,绝不辜负恩师苦心栽培,不辜负身上这件青袍,不辜负这獬豸明断是非之责!”
这番话,正气浩然,已将个人生死功名尽数置之度外,一心只系社稷黎民。
徐阶满腔的责备与焦虑,竞被这股磅礴的凛然之气所慑,一时竟噎在喉间,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缓缓坐回椅中,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