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哥。”徐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正欲上前的杜延霖。
杜延霖脚步一顿,隐在巷角阴影中,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汉子茫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麻木。
徐渭仿佛没看见他的戒备,自顾自问道:
“方才听大哥所言,家中遭了兵灾?是总督标营的军爷?”
汉子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又畏惧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浓重痰音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光天化日,劫掠民财,与盗匪何异?”徐渭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越与愤慨,在狭窄的巷道里激起回响:
“王总督节制江北军务,保境安民,麾下竟有如此害群之马?岂非玷污总督清名,辜负圣上重托?”这番话,看似在斥责兵痞,实则句句诛心,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总督王诰的治军不严,更将“圣上重托”这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隐在暗处的杜延霖眼神微凝,此人言语犀利,直指要害,绝非寻常书生。
汉子被徐渭的气势所慑,又听他提到“总督”、“圣上”,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不……不敢·……军爷们……兴许是误会……”
“误会?”徐渭冷笑一声,目光如电,扫过汉子破旧的衣衫,女人手中硬如石块的窝头,孩子枯瘦的脸颊:
“抢走你们家攒了许久的活命钱,是误会?让你一家老小连口像样的吃食都混不上,是误会?大哥,你怕什么?怕那些兵痞?还是怕这世道没了王法?!”
他猛地转身,指向巷口那张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的告示:
“睁开眼看看!那是什么?是朝廷钦差杜大人亲笔所书的告示!“许民陈告’!“秉公以断’!“沉冤得雪’!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杜大人敢把告示贴到这穷街陋巷,敢设匣收状,就是要听你们这些苦主的声音!就是要替你们这些被踩在泥里的人讨个公道!”
徐渭的声音激昂,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
“你们怕兵痞报复?怕官官相护?可你们想过没有,杜大人一个外乡人,为何要冒这天大的风险,在扬州城掀起这场风雨?他图什么?图你们那三瓜两枣?”
“你们可有想过,此状一出,他会遭多少人忌恨?他是在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自己的前程,甚至赌上这颗脑袋,只为给你们撕开一条生路!你们连告都不敢告,对得起他这份心吗?对得起你们自己受的这份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