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霎时褪尽血色,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小小姐离府九年,她早忘了自己不过是县丞府里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直到“发卖全家”四个字如惊雷炸响,才猛地从得意忘形中惊醒。
意识到眼前这尊煞神绝非善茬,她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你——你不是我家小姐。
不可能——我家小姐她,她——在老宅,她只会哭着喊我刘妈妈。”
在她浸满恶意的记忆里,原主永远是那个被打了只会缩脖子,受了委屈只会掉眼泪的软糯丫头。
何曾有过这般眼底淬冰,气场凛冽的狠戾模样?这下意识的反驳,更像是色厉内荏的哀嚎。
秦芷宁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高高举起。
风雪中,那玉虽非顶尖质地,边缘却被摩挲得光滑透亮,温润的光泽在雪粒折射下泛着微光,一看便知是常年贴身佩戴的物件。
“秦友明,你给我滚出来看看这是什么?”她扬声喊道,清亮的嗓音穿透风雪,震得檐角冰棱簌簌坠落,碎成一地寒光。
“这是你当年亲手刻了鸳鸯扣,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
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娘临终前托周嬷嬷塞给我,说凭着这半块玉,你定会护我周全。
可我拿着它千里迢迢回来,你却让恶奴对我动私刑,要将我打杀——秦老爷,你对得起我娘的在天之灵吗?”
这半块玉佩是原主藏在贴肉衣襟里,才没被贪婪的大伯娘搜刮去的念想,更是此刻直戳秦友明心窝子的最锋利武器。
正当她要再喊,门内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暖融融的熏香混着脂粉气飘出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吵吵嚷嚷,扰了老爷清修。”
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裹着刚睡醒的慵懒,像羽毛似的搔刮着人心,在府门口悠悠响起。
秦芷宁抬眼望去,县丞府侧门门槛内立着个穿水粉色绣兰裙的女子。
约莫三十几岁,颧骨高得像要戳破脸皮,细长的眼睛里堆着刻意的温婉,手里还捏着串晶莹的蜜饯,活脱脱刚从暖阁里出来的娇宠模样。
此人正是当年被原主亲娘谢明媛抬举成姨娘的安姨娘,名唤安青禾。
秦芷宁在原主记忆碎片里见过她。
三十好几的人了,还穿着十四五岁少女的粉装,领口袖口绣满累赘的兰花,配上那张刻薄的脸,真是看得人脚趾蜷缩,惨不忍睹。
而当年,正是这个女人在秦友明耳边吹了无数阴风,才让他狠心送走五岁的亲女儿。
安姨娘也在打量秦芷宁,阴冷的目光在她破衣烂衫,冻得青紫的脚踝上转了几圈,很快堆起虚伪的笑。
“哎呀,是二小姐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看看这风雪天的,弄得这般狼狈,多叫街坊邻居看笑话?”
她一边不着痕迹地指责秦芷宁“失仪”,一边款步上前要扶,手指却在靠近时暗暗蜷起,指甲缝里还藏着没洗净的蔻丹。
这是安姨娘的拿手好戏,对付不喜欢,不听话的丫鬟,她总爱用这招先给个下马威,掐得人青紫一片还查不出痕迹。
秦芷宁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不等她指尖碰到自己,反手一巴掌狠狠拍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责秦县丞的嫡长女?”
她特意扬高声音,让围观者听得一清二楚,“还一口一个‘你让人炖了燕窝’?
秦友明秦老爷,一个小妾都能日日吃上一两银子的燕窝了,那是不是说你的年俸很丰厚啊?
可你为何让你的嫡长女活得如同路边叫花子?秦县丞,你出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这事儿解释清楚。”
安姨娘没掐到人,反倒被一巴掌打在胳膊上,疼得她踉跄后退,捂着胳膊连声呼叫,“哎哟……该死的小贱人,你个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