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端头慢慢回正，望向白茫茫的天花板，语气多了分不知缘由的恨意，“这些人，嘴上说放过你，最后，不还是要逼人去死。”“老师？”
“你记着，明翡。"他那双枯瘦的手蜷起，想握拳，最后却握住了血氧计，有种无力感，“以后在这行，不管做玉雕师还是别的，都离这些人远点，他们只会……咳咳，只会毁了你的人生。”
明翡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些人里，大概还包括了钟聿行。
他会毁了自己的人生吗？
这个问题在脑中一旦成了型，如一道咒文，刻在命运的路径上，始终找不到解法。
守到孟怀端睡着后，明翡靠着并不舒适的木椅，忍不住打盹。她太累了。
如此单薄的睡眠状态，她却依稀梦回了见钟聿行的第一夜。D大的国槐沿着主干道排得整整齐齐，如两行森严的卫兵。深春里，新叶发得正绿，香气幽幽，一般不仔细闻就散了，偏生那晚浓得过人，令人的心也如这茂叶，扎下缠绵的根系。
那条路好长好长，哪怕他送着。
延伸到幽暗的无尽远方，她坐着钟先生的车，没有尽头，一同没入黑暗之中。她尚且庆幸，他愿意同她一起。
可下一秒，她骤然反应，这明明是他缔造的黑暗。是他将她，送入其中。
明翡惊醒。
时间在一个又一个短梦中去得飞快，转眼间，窗外薄暮冥冥，远方山头的天幕灰得发白，像被人洒了粉笔灰。
护工刚送来晚饭，伺候孟怀端吃。
明翡还坐着醒神，突然两声咚咚，医院里少见的敲门，引得她往门口看去。“孟叔。”一道清朗的男声注入死气沉沉的病房，“我刚从外地回来，您这怎么给自己折腾得上医院去了？”
“还不是你，给我这懂事学生唯一一点儿不省心的事都告诉我了。”“那我可得好好赔罪了。”
男人放下礼品，转而面向病房里唯一一个家属陪护，“你是明翡吧？久仰大名。”
她哪担得起久仰大名，明翡起身，快速理了下卷边的衣衫，回握男人伸过来的手，“你好，我是孟老师的学生，实在不敢当久仰大名。”“我姓文，单字一个墨。”
“文一一”
“别叫我叔叔。“文墨及时拦下，玩笑的语气缓解了两人初见的尴尬，“我是比你大，但也大不了多少，叫名字就成。”“明翡还没毕业。"孟怀端让护工收走餐具，擦了擦嘴，“三十几岁的人了，你少借我学生抬高自己。”
明翡发现，两人好似忘年交，一向古板守旧的老师到了这位文先生面前，竞多了点犟嘴护短的孩子气。
文墨外表出挑，身形颀长健硕，仪态端正，但不让人觉得端着，是一种自然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气场，加之言语既保留着老友的亲近，又不失身为年轻人的得体，确实当得起孟怀端的忘年之交。
“什么时候出院，我可不在医院里跟您下棋。”“上次那盘你解开了吗？”
“当然解开了啊，一点小伎俩，也想难得住我？”“当真？让我瞧瞧。”
“当真，还是您意想不到的解法。"文墨坐在病床边，腰微弯下，“但我现在可不让您瞧，要瞧，等出院后再瞧，您不如再思索思索出什么招，能让我心服口服吧。”
三言两语，引得孟怀端好奇得不行，又苦于对方故意藏私，气不打一处来。两人聊了约摸十来分钟，他实在气得不行，摆摆手，“你赶紧走，然后把明翡送回学校，大清早刚下车就赶来，守一天了，饭也没吃，你俩都走吧。”“老师，我晚上留在这吧。”
“我还没咽气呢，用你守着过夜吗？”
文墨退到她身边，用手肘拱了她一下，低声说：“走吧，老头真生气了。被下逐客令，还是自己尤为敬重的老师，明翡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离开。文墨帮她提着行李，到电梯口时，她主动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