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中毒,都是上天庇佑。许多人以为钟家四少爷海量,实际上,是身体被酒精日复一日地涤荡、冲刷、摧残,再重建,如今的他再面对酒精,理智从不会落入下风。可他身体斜斜靠在座位上,小臂搭着额头,说:“回酒店,开快点。”钟聿行讲话从来清晰,少有的模糊音节。
开车时,时则从后视镜里望见他把左手抬到近前,袖子往上堆着,他盯着空落落的手腕,在看什么。
“钟先生,你的表在明翡小姐那儿。”
他没答话。
关于表,他偶尔戴,偶尔不戴,有时是男镯,有时是戒指,不过这回出差戴了,听说她缺了件衬衣服又衬人的表,随手就遣人送过去了。看久了,钟聿行摸到手机,划了两下,明翡换衣服的几张照片便在指尖来回出现,屏幕蓝光冷淡,足够照破黑暗,映出那张不够清醒的脸。他想夸那个造型师,给他的翡翡选得很好。衣服很好,手表很好,人也很好,极其相衬。她和那只表是衬的。
无关她的出身,容貌,性格,在他眼里,好像总是合衬的。回到酒店,钟聿行步履重回稳妥,只是眸色深晦,在冷灰色的电梯轿厢里尤其,没有主灯,光落不到他眼里。
到楼层后,走路的声音被地面厚毯吸得干干净净,没人说话,耳朵甚至响起嗡鸣声。
他倏然一停。
时则越过了他才反应回来,急步退到钟聿行身后,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毯,问:“钟先生,前面才是,马上到了。”他只能解释为,钟先生真醉了。
可重新起步后,钟聿行径直走到明翡房间前,眼神斜睨过他,时则只能战战兢兢地掏出房卡。
他们的房卡一般都有一张由贴身助理保管,以防意外出现。可就在时则拿着房卡马上贴到磁感应区域上,钟聿行却说:“算了。”说完,他转身,用密码开了自己房间,那扇门缓缓掩上,隔开那背影,最后发出锁扣合上的轻声。
时则还愣在原地。
不知怎的,被权势簇拥在金字塔顶端的这人,此刻的背影无端孤寂、落寞,似孑然一身。
兴许那高岭之上凄冷的寒,总是折磨人吧。回房间后,钟聿行没有开灯,到沙发上坐下,倚着柔软的靠背,面朝漆黑的天花板,没有边际。
他伸手摸边几,他记得这儿放了个烟盒。
只是两秒后,手上动作骤顿。
他的确摸到了一个盒子,但不是烟盒,它光滑,坚硬,像在摸一块风干后的兽皮,有纹理感。
是表盒。
他拿过来,打开,鹦鹉螺银色的金属表带有一刻折出晃人的光,可过后,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没,变得灰冷,黯淡,如逐渐停跳的心脏。秒针一下一下地转动着,不差分毫地指向每个数字,它不被任何事情,任何人,或带在谁手上而影响。
那是时间,如同现实。
只是原本干净到分尘不染的表盘上,借着窗外散漫的月光,隐约映出了一抹灰白的指痕。
极淡的,随时随地会消失。
手机震了下,钟聿行原本不想管,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拿起,看了眼。理应在旁边房间休息的明翡,此时此刻发来消息,说老师要她马上回京市,要带她见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对不起啊,不过我明天也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晚安#微笑】她消失了
同一时间。
明翡的脸沐在同一道淡薄的月光下,她靠着车窗,更近,也更亮,只是她没有微笑,也没有别的表情,似覆了一层凝固的银霜。大巴上,持续性的轻微颠簸是最好的催眠技,车上几乎所有人都睡着了,除了司机,除了明翡。
一个要开车,负责将身后所有人送到目的地。那她呢。
明翡的手原本搭在膝盖上,指头拈着一小块东西,来回抚摩着,抚到有温度之后,她慢慢抬起,让那小东西对准月光。翡翠里,疏淡凝固的飘花一下有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