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横平竖直,路也是好找的。
薛嘉宜没有去找医馆或者药行的打算。这么晚了,这些铺面早关门了,不会搭理她。
而且,以今晚薛永年的态度,即使她找来郎中,人家也不会愿意掺和到他们薛家的浑水里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就是闹到衙门里去也没用。
得找有身份的人帮忙。
薛嘉宜咬了咬唇。
来到京城之后,有身份的人,她只认识一位。
想着受伤的兄长,薛嘉宜鼓起勇气,循着上课时,陈女官所说的她家的方位,沿街摸索了过去。
然而她毕竟没怎么在京城走动过,平时都被拘在家里,没一会儿,便有些迷失方向,不知该往哪个路口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她听见相邻的街道上,传来了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这个点,还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的,只能是巡夜的武侯。
武侯们再拐个弯儿,就要往她这条街来了。薛嘉宜呼吸一滞,四下望了一望,但沿街的铺面都关了张,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耳听得足音越来越近,她心在狂跳,却不敢顿足,只得提着裙子,放轻脚步往前跑。
可惜夜太空旷,薛嘉宜甚至已经能听见那几个武侯打诨说笑的声音,然而她距离前面的街口,还有一段距离。
心越跳越快,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她抬起头,猛然发现,在斜角那一家客栈的旌幌下,停着一辆朴素的青帷马车。
车上套了匹枣红的马,却没有车夫。
难道说,是有人住店了,但没把车马牵进去?
薛嘉宜顾不得许多了,咬着牙,心一横,扶着车辕,直直就跳了上去。
浅寐的马儿叫她突然的动作惊动了,蓦地一掸后蹄。
薛嘉宜刚探头钻进车厢,还没来得及站稳,叫这一下晃得后仰,就要栽倒出去。
她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抓车帷,然而抬眸看向车内情形的瞬间,她几乎惊叫出声。
有人。
一个身着墨青长衫的青年男子,正倚靠在车厢内。
他本像是在闭目养神,然而此刻,却因她突然的闯入而蓦然睁大了眼睛。
薛嘉宜瞳孔放大,瞬间紧张了起来,抓在车帷上的手无意识一松——
好在车内这人迅速从错愕中回过了神,起身,拽了她一把。
薛嘉宜勉强站定,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局促之中,她不知自己是应该先开口解释还是先赔礼道歉,刚刚的动静,却已经将武侯引来了。
她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眼前的青衣男子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安静。
武侯的脚步声果然越逼越近,“何人胆敢犯禁,出来!”
青衣男子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又打了个呵欠,才撩起窗帘一角,闲闲望了出去。
“更深露重,几位巡夜辛苦了。”
看见他长相的瞬间,马车外的武侯立马就换了语气。
“二、二公子?这这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在这儿,不在府里休息?”
被唤作二公子的男人弯着眉眼,笑得温和:“与我爹吵架了,这可不,只能出来露宿街头。”
武侯不知他是不是在玩笑,然而顶头上司的家事,他们也不敢过问,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薛嘉宜缩着肩膀藏在角落,听着这男子与外头的武侯说话,心跳非但没有平抑,反倒愈发快了。
他定然是有身份的,否则武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
然而她满心惦记着薛云朔,惦记着他身上的伤口、惦记着他还孤零零一人,完全没有心思继续深思下去。
等到武侯们的脚步声离去,薛嘉宜立即便朝面前的青衣男子恭敬一礼,垂着眉眼道:
“多谢公子施以援手。不然刚刚,我……就要被以犯禁之名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