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陛下信重,命老夫随驾效力,筹措军需。”
“军需?”
那名侍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南巡,乃是巡视天下,宣扬文治,怎么会和军需这种满是血腥味儿的词扯上关系?
他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只愣了片刻,便立刻干笑道:“是了,是了,圣驾南巡,仪仗万千,耗费巨大,自然是需要部堂大人您这等天下等一的大家亲自擘画,下官愚钝了。”
他自以为聪明地将军需的概念偷换成了仪仗用度,想将这尴尬的气氛缓和过去。
毕自严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不咸不淡地微微点头便算是应付了过去。那侍郎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退了回去,再也不敢多问半句。
而毕自严则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大军,眼神愈发深沉。
辰时正。
时间仿佛被精确地卡在了这一瞬间。
那辆始终静默的龙驾,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挑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长篇大论的训示,没有安抚京师人心的废话。
一道清晰而冰冷的声音从中传出,精准地落入了队列中将校的耳中。
“启程。”
只有一个词。
整支队伍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这声命令下瞬间苏醒。
在百官看来,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场面,近三千人,上千匹战马,在同一时间以同一种节奏开始了运转。
马蹄踏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的不再是零散的声响,而是汇成了一股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洪流,每一下都仿佛踏在所有旁观者的心脏上。
龙驾在八百玄甲禁军的簇拥下缓缓启动,驶过了那道象征着天下中枢的巨大门洞,正式驶出了京师。然而,所有用各种方式窥探着这一幕的人们,全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支浩荡而肃杀的队伍,在驶出正阳门后,并未沿着那条直通南方的宽阔管道直行,反而向西一拐朝着京郊的方向而去。
“那条路……那是去“天子屯’的路!”一个声音在路旁人群中低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夹杂了些许惊骇天子屯!
皇帝一手建立的新皇庄!
去那里做什么?
这个不合常理到极点的举动,如同一颗被投入死寂深潭的巨石,瞬间在所有暗中窥探的势力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一名身形毫不起眼的锦衣卫小旗快步追到指挥使田尔耕的战马前,单手递过一个用蜂蜡封口的蜡丸。
田尔耕伸出手接过了蜡丸,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捻。
“啪”的一声轻响,蜡丸碎裂,露出一张卷得极细的字条。
田尔耕将其展开,目光一扫而过。
那张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在他眼中却仿佛映出了一片腥风血雨。
“长芦”、“葛沽寨”、“鱼见饵”。
田尔耕的嘴角勾起冷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残忍与快意。
龙驾之内,车帘再次被那只手掀开。
皇帝的面容隐藏在车内的阴影里,无人能够看清。
他静静地回望着身后那座在晨曦中轮廓愈发清晰的巍峨京城,看到了那高耸入云的城墙,更能“看”到那隐藏在无数深宅大院、酒楼茶肆、乃至街边角落里一双双充满了惊疑、揣测、恐惧与贪婪的眼睛!一只信鸽在京城某个不起眼的民居后院,被匆匆塞进一张字条后猛地抛向天空,朝着与皇帝前行相反的南方疾飞而去。
一匹快马从德胜门的一个侧门悄然驰出,马上的骑士伏低了身子,用马刺狠狠一磕马腹,朝着北方的方向狂奔而去,溅起一路烟尘。
某个茶楼的雅间内,原本还在悠闲品茶的两名商人,在听到窗外传来的消息后,脸色剧变,其中一人失手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淋在手上,却恍若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