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刀,刮过陕北光秃秃的塬上,卷起的黄土迷了人眼,也让人的心一步步沉入冰窖。
府谷县城外,王嘉胤的大营连绵数里。
这位曾经的边军士卒如今的起义军盟主正坐在帅帐中,沉默地看着一地图。
那是一张粗糙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他的势力范围,也用墨点标注着一个个新出现的,让他寝食难安的名字一“天子屯”。
帐外,曾有的喧嚣与躁动早已被一种沉默的观望所取代,弟兄们不再高声叫骂官府,也不再憧憬着攻破下一座县城能抢到多少粮食,他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那里有皇帝承诺的土地、粮食,和一个可以活下去的“道理”。
这个道理正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这支大军的根基。
他麾下的兵本就是活不下去的饥民,求的无非活路二字。如今官府竟大大方方地把活路摆在了台面上,让他这个带着大家找活路的头领显得如此多余,甚至可笑。
“大哥,孙传庭的使者到了。”亲兵在帐外低声禀报。
王嘉胤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早已料到,他摆了摆手,示意人进来。
来者是个文士,一身青衫,在这肃杀的军营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其眼神沉静,毫无惧色。他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奉陕西巡抚孙大人之命,拜见王将军。”
一声将军,而非反贼,其中的意味王嘉胤听得分明。
“说吧。”
“孙大人言,天子有好生之德,知将军等皆为饥寒所迫,情有可原。”文士朗声道,
“陛下已在陕立“天子屯’,清丈田亩,欲使耕者有其田。将军若愿率部归附,朝廷有三诺:一,所有部众,一体编入天子屯,即刻分田授地,与民无异;二,既往不咎,概不追究;三,将军素有威望,熟知军旅,可授“屯田都尉’之职,领一个整屯,戴罪立功,前程远大。”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里的木炭偶尔发出一声轻响。
王嘉胤的头领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这条件优厚得不像是真的。
王嘉胤终于抬起头,他那双看过太多生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沧桑:“好大的手笔。就不怕我王某人降而复叛?”
文士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孙大人说,这并非大人的手笔,而是天子的阳谋。天子要的不是将军的脑袋,而是整个陕西的长治久安。天子屯需要有人管理,新附的流民需要有人弹压,与其让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吏来,不如让将军这样有威望,懂人心的人来。天子要的是将军您活着,做那一面最显眼的活招牌,昭示天恩浩荡,也让后来的聪明人,都晓得该走哪条路。”
“招牌……”王嘉胤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天子,可真是和以往的天子不一样的!
“回去告诉孙传庭,”王嘉胤缓缓开口,“我要看到他的诚意。先送一万石粮食来,我的弟兄们饿得太久了。”
文士再次躬身:“将军会看到的。孙大人还托我转告一句古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百里外的安塞。
高迎祥,这个在安塞起兵的悍勇首领正用一块破布狠狠擦拭着他心爱的腰刀。
他的营地与王嘉胤那边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依旧充斥着一股野兽般的凶悍之气。
他以一身白袍白巾为号,作战悍不畏死,在流寇中闯出了赫赫凶名,弟兄们私下里都敬畏地称他一声“高大哥”。
“高大哥!王嘉胤那边好像跟官府的人搭上线了!”一个心腹头目匆匆跑来,压低了声音。高迎祥擦刀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哦?说来听听。”
当他听完官府开出的招安条件,以及王嘉胤“索要万石粮草以示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