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平原的天空,此时是令人绝望的铅灰色,仿佛是哪位神仙打翻了砚台,浓稠的墨汁在天上漫无目的地咽染开来,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风,是这片荒原上唯一的主宰。
它从远方而来,卷起地上的沙尘,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枯黄的野草,草们无力地贴伏在地,发出沙沙的如同临终呻吟般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又令人作呕的气味一一是泥土被晒干后的焦味,是草木腐烂的朽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死亡的腥气!
渭水南岸,这片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的旷野上,此刻正上演着一幕诡异的对峙。
两支军队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遥遥相望,静默如山。
北面,是一支大约三千人的军队。
他们结成了一个个森然的方阵,如同一块块用尺子量过的,黑色的豆腐块。
虽然经历了千里跋涉,每个人的甲胄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黄土,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整齐划一却丝毫未减。
长矛盾牌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而又克制的光,那面绣着“明”字的大纛在狂风中被吹得笔直猎猎作响。
这是从京营中挑选出的精锐新军。
而在他们的南面,同样是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队伍。
与京营新军那光鲜亮丽的卖相相比,这支军队显得有些寒酸。
他们的衣甲远不如京营那般制式统一,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甚至还能看到许多刀砍斧凿后留下的战损痕迹。
他们的队列也远没有京营那般整齐划一,更像是一群随意聚集起来桀骜不驯的狼。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看似杂牌的军队,却散发着一种连对面的京营精锐都感到心悸的压迫感。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杆奇特的兵器一一一杆比自己的身高,还要长出一大截的,通体洁白的木杆长枪。枪杆是用西南特有的白蜡木经特殊工艺炮制而成,韧性极佳,坚逾铁石。
三千杆白蜡木杆枪,在他们手中组成了一片白色的丛林,枪尖上那三寸长的锋刃,在风中发出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嗡鸣。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沉默着,仿佛三千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勇与野性,那股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却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了整片天地!
这便是大明朝的传奇,令建州女真都闻风丧胆的一一白杆兵。
根据锦衣卫秘使在过去半个月里的秘密协调与指引,这两支本应相隔千里的王牌军队,在今日,此刻,同时抵达了这座千年古都一一西安城下。
白杆军的阵前,一名身披亮银麒麟甲,鬓角已染上风霜但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如枪的女将,利落地翻身下马。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带着一种军人特有干脆利落的美感。
她便是这支传奇军队的缔造者,秦良玉。
年过五旬的她,脸上早已被岁月的风霜刻下了道道痕迹。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老态,没有丝毫的疲惫。
有的,只是百战余生后沉淀下来的锐利与沉凝。
她下了马,身后的几名亲兵家将立刻围了上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护卫圈。
秦良玉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甲胄。然后,她的目光便投向了对面那支让她都感到有些新奇的明军方阵。
作为大明最顶尖的将领之一,她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那支军队的不凡。
那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支卫所兵,更不是那些一触即溃的边军。那是全新的,她从未见过的大明军队,那股森然的军纪让她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将,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
这就是新君的…天子亲军吗?
月余之前,一道并非出自内阁票拟,而是直接从乾清宫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