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的动作快得几乎出于本能,脸色却依旧阴沉得可怕,仿佛对自己这个扶住她的动作感到极度不悦。隔着薄薄的衣料,温灼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庆幸席卷了她。
她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只能软软地靠在他那只提供支撑的僵硬手臂上。
像是暴风雨后终于找到一块礁石的溺水者,尽管这块礁石本身冰冷而危险。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着决堤而出。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啜泣,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这是情绪过山车冲到顶峰后骤然降落时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医生似乎见惯了家属的各种反应,只是继续交代:
“家属稍微平复一下,一会儿需要签一些后续治疗和监护的文件。病人情况还不稳定,任何细微变化都可能再次引发危险,绝对不能松懈。”
说完,医生转身又进了抢救室。
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温灼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止住的哽咽声。
她靠在傅沉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当然,如果这种强硬的、单方面的支撑能称之为“怀”的话。
傅沉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能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控制的轻颤和滚烫的眼泪浸湿他衬衫的湿意。胸腔里那股狂躁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火,在这种无声崩溃的哭泣中,突然变得无处安放。可他依旧是愤怒的,也应该愤怒。
但当他目光落在她翻折破损的指甲、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以及此刻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颤抖的肩膀上时,那些愤怒的烈焰,仿佛被这泪水浇熄了大半,只余下沉闷的、冒着青烟的灰烬。
一种极其陌生的、烦躁而又无措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想推开她,想继续刚才未完成的质问,想让她为她的“欺骗”付出代价。
但他的手臂,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依旧牢牢地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甚至在她哭得快要站不住时,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
最终,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极沉的,近乎叹息的闷哼。
仿佛在厌恶她的眼泪,又仿佛在厌恶……此刻竞然无法对她狠下心来的自己。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江明澈躺在上面,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透明,身上插满了更多的管子和线,连接的监护仪屏幕上数字跳跃,但节奏已然恢复了规律。
温灼猛地从傅沉身上挣扎起来,扑到床边。
她手指颤抖着,想碰碰弟弟的脸,却又怕碰疼了他,最终只敢虚虚地握住床栏,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弟弟的脸。
护士推着床,快步走向ICU病房。
温灼立刻跌跌撞撞地跟上。
傅沉的手臂骤然一空。
冰冷的空气瞬间取代了刚才那具温热、颤抖的身体。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毫不犹豫地、全部身心地追随着病床离去,仿佛他刚才的支撑从未存在过。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揽过她腰的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柔软触感和泪水的湿意。
他低头,看着衬衫上那一点深色的泪痕,再抬眼看向空荡的走廊尽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空虚感和暴戾感交织着,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疯狂翻涌。
她又一次,为了别人,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在了身后。
“两清”?
傅沉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偏执的弧度。
休想!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轻易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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