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学徒不敢再多问,赶紧跑去把师父要的东西找来。
一卷裁剪剩下、还算细密的旧麻布边角料,以及半桶散发着浓郁气味的桐油。
鲁三儿一把扯过一块巴掌大的麻布,粗暴地塞进桐油里,浸透,再油淋淋地捞出来。
拿着这块湿滑油布,走到那块废船板前,盯着那条还在滴答渗水的细缝。
“长生兄弟,你不是说加一层布能阻隔水汽、延缓朽坏吗?”
“好!老夫今天就让你看看,这玩意儿屁用没有,只会添乱!”
他心里发狠,按着李长生的描述,将浸满桐油的麻布狠狠地、用力地拍按进那条渗水的缝隙。
死死压住、碾磨,试图让油布尽可能贴合木板,覆盖住那条该死的缝。
“看着,看它怎么烂!”
“看它怎么藏水汽!”
然而,就在他压下去仅仅几个呼吸之后,那持续不断、令人心烦的滴答声......戛然而止。
——
李长生全然不知,自己船坞那番无心之言,竟让那位经验老道的老捻匠,钻起了牛角尖。
并且真就按他所言试验了一番。
这些前世涉猎的古籍杂学,他年轻时从未向人提及半分。
一来彼时一心向武,心无旁骛,二来这世道艰难、人心叵测,不敢展露过多异常之处。
毕竟这世道之残酷,连一口清水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底层那些微末油水,也早被帮派豪强之流层层瓜分干净。
若无足够自保之力,任何一点异于常人的成果,都只会招来觊觎与灾祸,休想安稳留下。
如今嘛......
好歹也算个名副其实的老海客了,耕海牧渔数十载,风浪里滚过,生死间也闯过,悟出点旁人不懂的门道,谁又能说他什么?
岁月与经历,便是最好的掩护。
李长生先回了趟渔村,取来鱼篓,又将白尾从陈小鱼那丫头手里接回。
随后翻越半座林木葱郁的海岛,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片偏僻又熟悉的礁石滩。
“仙师,附近无人。”海风呼啸,头顶传来一声清越啼鸣,白尾的心念自高空传来。
“嗯。”
李长生半路就将白尾放飞高空,此刻正盘旋警戒,锐利鹰眼扫视下方的海岸与海面,查探有无跟踪尾随之人。
李大彪虽死,但此事远未了解。
海帮那个所谓的疤脸刘爷,折了两个帮派骨干在自己手上,不可能没反应。
再者,
渔栏背后的金鲛帮,也是个麻烦。
在海崖边寻了处隐蔽且背风的死角,李长生褪下外衣藏于岩缝之间,露出一身轮廓分明、精悍虬结的壮硕筋肉。
这体魄,若是叫旁人看了,怕是任谁也难以相信它属于一个年近古稀的花白老者。
缓缓抬臂,五指收拢握拳,感受着筋骨间奔涌的沛然生机,李长生满意点头。
接着他心念微动,脸皮上的筋骨血肉开始诡异地“咯吱”蠕动起来,几息之间,竟变成了一个面容冷峻的陌生中年汉子。
眉眼间和李长生无半分相似。
李长生凝视着水面上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只觉得这易容天赋效用惊人、妙用无穷。
“不错,可以了。”
没有渔船,他人在海上或许寸步难行。
可李长生恰恰相反,得山海赐福,这浩瀚汪洋于他而言,便如归家般亲切自然。
且想要隐蔽行事,渔船反而目标太大,成了累赘,远不如孤身一人来得方便自在。
——
天光黯淡,海水幽暗深邃,时值深秋,于寻常渔夫而言,更带着点刺骨寒意。
但李长生却好像彻底融入了这片沧溟,成为其中一道自然流淌的暗流,在水流助推下,以远超常理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穿行。
【身合沧溟,心契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