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阵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声,就从远方的天际传来,由远及近,瞬间撕裂了743厂清晨的宁静。一架银白色的,拥有两台巨大螺旋桨引擎的运输机,在厂区那条被临时拓宽加固的主干道上,卷着巨大的气流,缓缓降落。
机身上,鲜红的八一军徽,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专机。
来接他们了。
“作战指挥室”的门前,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王大锤、李卫国、孙教授、赵兴国……他们一夜未睡,眼圈通红,身上还带着昨夜践行酒宴上那股辛辣的酒气。
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钢铁还要沉重的,名为“离别”的沉默。
陈明和林雪提着简单的行李,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他们也换上了干净的工装,像是要去出一次最普通的差。
“陈总工。”
王大-锤第一个走了上来,他那张总是被炉火映得通红的黑脸,此刻却紧绷着,像一块烧红了却又被强行冷却的顽铁。
他没有说“一路顺风”,也没有说“多保重”。
他只是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在陈明的肩膀上,重重地,擂了两拳。
“砰、砰。”
“在那边,”王大-锤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轮磨过,“别给咱们743厂丢人!”
陈明笑了,他点了点头。
“放心吧,王师傅。”
“还有,”王大锤的目光,又落在了林雪的身上,那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长辈般的,笨拙的关切,“林丫头,你……你得照顾好总工。他那个人,一忙起来就不要命。你得盯着他吃饭,盯着他睡觉。”“我知道的,王师傅。”林雪的眼圈红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卫国也走了上来,他不像王大-锤那么咋呼。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崭新的,还散发着墨香的笔记本,塞到了陈明的手里。
“这个,你拿着。”李卫国的声音很低,“我把咱们厂里所有机床的性能参数,还有那几个老师傅的绝活,都记在上面了。”
“虽然不知道你那边用不用得上,但……总归是个念想。”
陈明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感觉自己接过的,不是纸,是743厂这几百号人,最滚烫的一颗心。“谢谢你,李师傅。”
“谢个屁!”李卫国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你小子,只要记得,干完了活,早点回来就行。”“我们……我们都等你回来,喝庆功酒。”
孙教授也走了上来,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脸上是一种欣慰的,又带着几分不舍的苦笑。“小陈啊,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你这次去,是去行一条更远,也更难的路。”
“记住一句话,”孙教授看着他,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种学者的通透与锐利,“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脑子里的东西,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但实现它的每一步,都要踩在最坚实的土地上。”
“我记住了,孙老。”陈明对着三位亦师亦友的老将,深深地,鞠了一躬。
“走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带着林雪,向着那架正在发出巨大轰鸣的运输机,大步走去。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吹起了他额前的黑发,也吹起了他身后,那群钢铁汉子们,无声的,滚烫的泪。“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巨大的噪音,运输机那沉重的机轮,终于离开了地面。
林雪整个人都贴在了那扇小小的,椭圆形的舷窗上。
她看着地面上那些熟悉的厂房,那些熟悉的人影,在视野里迅速地缩小,再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块块彩色的积木,镶嵌在那片广袤的黄土地上。
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离别的不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