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前往锻工车间,陈明的心情如同即将面对一场大考。
锻工车间是整个工厂心脏的另一半,与机加工车间的精密不同,这里充满了原始而粗野的力量。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比热处理车间更甚。
空气中,浓烈的煤烟味和滚烫钢铁特有的腥甜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
“哐——当!”
不远处,一台巨大的蒸汽锤正有节奏地落下,每一次锤击都让脚下的地面微微震颤。
火星四溅,如同节日里绽放的烟火,带着毁灭与新生的气息。
李卫国领着两人,熟门熟路地绕过一堆堆码放整齐的钢锭,高声喊道。
“老王!王大锤!”
他的声音,几乎要被巨大的噪音吞没。
蒸汽锤旁,一个赤着古铜色上身,只穿着一条油污工装裤的魁梧汉子,正用一根长长的铁钳,精准地翻动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钢坯。
他就是王大锤,锻工车间当之无愧的王者,全厂仅有的几位八级钳工之一,一手锻打的绝活出神入化。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活计,仿佛那块烧红的钢坯是全世界的中心。
“起!”
他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的噪音。
蒸汽锤的操作手如同听到了神谕,立刻拉动阀门,巨大的锤头高高扬起。
“落!”
“哐——!”
最后一次重击落下,火星爆散,钢坯在他手中被塑造成了完美的形状
直到这时,他才将成型的工件放到一旁的沙地上冷却,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李卫国,又在陈明和林雪这两个生面孔上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审视的压迫感。
“老李,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锤子,沉重而有力。
“不知道我这儿正忙着吗?耽误了生产任务,你担着?”
“老王,给你介绍个大才子!”
李卫国脸上堆着笑,快步上前,一把将陈明推到了前面。
“这是咱们技术科新来的陈明同志,别看年轻,本事大着呢!”
王大锤的目光在陈明身上上下打量,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在评估一块钢材的成色,看它里面有没有杂质,够不够硬。
“哦?本事大?”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三分轻视,七分不信。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光靠嘴皮子,那叫吹牛。”
“今天就让你遛遛!”
李卫国将林雪捧着的图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像献宝一样递到王大锤面前。
“看看这个,小陈同志的新设计,钢板弹簧!绝对让你开眼!”
王大锤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一个铁疙瘩。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粗大的手指几乎要戳穿图纸,指着上面那“中间厚、两头薄”的变截面设计,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弹簧片子,讲究的就是个均匀!受力才一样!”
“你这搞个两头薄,车开起来一颠,所有的劲儿不都往最薄的地方使?那不就从那‘咔嚓’一下断了?”
“这是哪个大学里刚出来的书呆子画的?这不是胡闹吗!拿工人的命开玩笑!”
他的质疑,比热处理车间的刘师傅更加直接,更加尖锐。
这不仅挑战了他三十多年锻打钢材的经验,更侮辱了他对“力”的朴素理解。
“王师傅,您先别急。”
陈明上前一步,面对着王大锤山一样的身躯和灼人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这个设计,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让应力分布更均匀,用更少的材料,达到更好的性能。”
“应力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