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日晷指针缓缓移过“巳时”刻度。
铜针投下的影子斜斜切过“巳”字,像把冰冷的刀,将殿内的寂静劈成两半。
朱厚照的目光。
却仍如钉子般,死死扎在韩文背上,一动不动。
那眼神里没有怒,只有一片沉得像墨的冷,看得人后颈发麻。
户部尚书韩文。
此刻正狼狈地趴在金砖之上。
膝盖硌在砖缝里,疼得钻心,却不敢动分毫。
红布官袍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那片汗渍顺着衣褶往下淌,在腰腹处洇出深色的痕,与刚刚阶下眼线溅的血渍,印在了同一块地砖上。
红与黑交织,刺目至极——像在无声地说:这朝堂的体面,早被你们踩成了泥。
“五十五万两!”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惊雷炸响在奉天殿上空,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龙袍上的暗纹,在晨光中起伏,似翻涌的怒涛——那是织的江崖海水纹,此刻像真要漫过金砖地,将百官都卷进去。
“成化爷留下四百七十万两家底。”
“先帝兢兢业业十八年,宵衣旰食,龙袍都打了补丁,就给朕剩下这点?”
他每问一句,脚就往韩文身边挪一步,龙靴踩在金砖上的“咚咚”声,像在给韩文的罪名敲章。
朱厚照俯身。
猛地捡起案上的户部账册——那账册有三寸厚,是韩文昨天才呈上来的“弘治朝收支总览”。
他狠狠将其砸在韩文面前,“啪”的一声,纸页瞬间散开,密密麻麻的收支记录像雪片般飘落在地。
“你自己看!”
朱厚照的指尖点过散落在地的账页,每点一下,就像往韩文心上扎一针。
“弘治五年,江南盐税少收三十万两,理由是‘体恤盐商’——那盐商走私盐引时,怎么没见你们体恤百姓?”
“弘治十年,边军军饷克扣十五万两,理由是‘国库空虚’——同年给内阁的‘笔墨银’却加了三万两,你们的笔比士兵的刀还金贵?”
“去年,光是给文官们的‘养廉银’就发了八万两!”
他冷笑一声,踢了踢脚边的账页:“你们倒会替自己打算,拿着百姓的税银养肥自己,良心就不疼?”
账册的纸角。
被风吹得掀起,如锋利的刀刃,刮过韩文的脸颊。
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冷汗冲得往下淌,滴在账页上,晕开一小片红。
韩文却不敢抬手擦拭,只能死死盯着散落在地的账页。
上面的每一笔记录,都是他亲手签字画押的——“韩”字的朱印还清晰可见。
此刻,这些记录却像一条条毒蛇,正从纸页里钻出来,吐着信子,紧紧缠绕着他的脖颈,令他窒息!
“陛下息怒……”
刘健的声音带着苍老的颤抖。
他扶着象牙笏板,指节都在抖——再不开口,户部尚书怕是要被当场逼疯,文官集团的脸面也得跟着碎一地。
“先帝在位时,轻徭薄赋是为了与民生息。”
“江南水患、北方旱灾接连不断,弘治十二年至十四年,光是赈灾就用了一百二十万两,国库……国库实难支撑啊!”
“与民生息?”
朱厚照猛地转身。
目光如刀,狠狠劈向刘健,带着一股子少年人的锐劲:“朕怎么听说,弘治十二年,苏州知府上报‘百姓安居乐业’时,当地有三万流民饿死在运河边?尸体漂在水里,像顺流而下的柴禾!”
“朕怎么听说,边军士兵穿单衣过冬时,兵部尚书刘大夏的儿子在京城买了三进的宅院?光是庭院里的太湖石,就花了五千两!”
“轻徭薄赋不是让你们拿着国库的银子养肥自己!”
他往前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