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寂目光也落在千秋万年楼上,这楼造得雕栏玉砌,飞阁流丹,饶是远远望着,也依旧金碧辉煌,多漂亮,尤其想到短短不过两月光景以后,这朱楼翠阁就要坍塌成断瓦残垣,就更漂亮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崔寂在心里头不成调地哼着,他自然没有什么能够预知未来的神通,他只是曾经亲眼瞧见过千秋万年楼倒塌而已。
而且不止一次,他见过五次。
这座恭贺垂拱帝万岁长生的高楼很不幸地总是在九月初九这个好日子里,如惊雷般轰隆隆地塌下来。
这真是个不好的兆头,或许上天也在提示垂拱帝,让这位期冀与江山一并千秋万年的皇帝别在妄想这些虚无缥缈事,不过想想自己在大齐活了五辈子,也没有哪辈子活得比垂拱帝年岁大,崔寂忍不住笑了笑。
崔寂撑着脸,微微歪头看着李悬黎,他这姿态颇像个怀春佳人,他笑眯眯地想着,叫他如此短命,少不得李悬黎在其中的帮衬,不许人间见白头,可见他的殿下也是实在怜惜他。
崔寂穿越到齐朝的第一世,生在世家锦衣玉食,前头十余年过得都颇为顺风顺水,他想要做什么事都能轻而易举达成,也就只有齐光公主能让他这万分顺遂人生有几个绊子。
直到张陆一年多后随着通商的栗特人回来这长安城,跟着他一并回来的是栗特人手里头更加精善的玻璃技术,这下子,垂拱帝终于是再也不能容忍纵容自己愚蠢如猪的四皇子。
于是秦王从前做没做过的孽事统统被翻了出来,这桩事牵连了不知多少达官显贵,这样牵扯甚广的案子从来就是排除异己的好机会,在李悬黎随手算计下,崔寂也被牵扯进来。
崔寂倒也没因这事恨李悬黎,愿赌服输,这朝廷党争事不就是你死我活,踏上这盘棋就该知道自己可能会输的那天。
等到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十九岁这年以后,崔寂也没想对着李悬黎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只觉得这长安城怪没趣,索性直接辞官,跑去游山玩水了。
结果他又重生了,崔寂不免要认真地思索番,上天让他不断轮回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长安城容不得人做太多好事,所以崔寂跑到江南兢兢业业地做官,他几乎把脑袋里记着的一切有用知识都给搬了出来。
在几年后长安城传来垂拱帝驾崩,齐光公主登基,新帝召崔寂回长安任尚书左仆射的消息,崔寂治下的百姓还送了把万民伞给他。
可惜崔寂还没回到长安城,就死在了神策军的手下,那覆着铁面具的兵士只朝他冷冰冰地说一句话——
“奉圣人旨意,杀崔寂!”李悬黎要杀他,李悬黎为什么要杀他?崔寂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崔寂重活的再一世,实在厌烦了仿佛要无休止的重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才能结束这一切,但既然离开长安不能结束,那他就留在长安城。
崔寂开始勤勤恳恳地帮晋王夺嫡,倚仗着前头几世,崔寂顺利地送晋王登基,但李家人都有副薄情寡义的凉薄冷酷心肠 ,所以崔寂不出意外地如前辈般最终被鸟尽弓藏。
饮下那盏暗藏鸩毒的琼浆时,崔寂望着颤颤巍巍奉上金杯的宫侍,以及战战兢兢撑不住笑意的新帝,莫名想起李悬黎棋差一招,饮鸠自尽的身影。
她杀过他,他也害死了她,崔寂在心里问,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问谁,不过还是问了——所以现在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吗?
但一切没有结束,崔寂又回到了垂拱三十四年,这个所有事都仿佛还没发生,又仿佛都已经发生的一年,既然结束不了,那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崔寂直接搅混了这瞧着波澜不惊的长安城,闹哄哄的,多好玩。
那时候,他优哉游哉地坐在这竹居里,赏着满墙字画,偶然一转眸瞧见千秋万年楼,想起上辈子千秋万年楼倒塌后晋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