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悬黎并不会信崔寂这番所谓心悦她的鬼话。
李悬黎垂眸注视着阶下的崔寂,公主府的长阶不比两仪殿仿若青云之上的遥不可及,所以她与崔寂很是轻易地就对上了双眸。
崔寂眉眼弯弯,笑得非常纯良模样,李悬黎想,这就好像是一只尖牙利齿的狼故意扮做忠诚的狗,实在不合适得很。
李悬黎悠悠地向后倚去,簪上翡翠珠流苏徐徐坠着,如碧金粼粼的细细青蛇般熠出粲然流光,她轻一挑眉,平静地缓缓笑语:“崔左丞为何会心悦本宫呢?”她尖细的下颌微抬,有些漫不经心。
崔寂笑得满目柔情,语带欣赏:“殿下福慧双修,七窍玲珑,又貌美无双,尊贵显荣,寻不出一丝缺陷之处,臣以为心悦殿下乃是世上最最理所当然之事。”他这话说的既像是真话,又像是假话,很自然,又很虚渺。
李悬黎也笑,笑意柔柔,如天间漫漫轻云,可她端详着崔寂的目光,却深得像是能瞧见崔寂凡尘俗躯下的魂魄,如一柄见过血杀过人的利剑,崔寂坦然地受着,他一刻也没有回避与躲闪,像是在安静地享受着这个时刻。
他或许是应该享受的,因为李悬黎很少这样细致而认真地去瞧一个人。
李悬黎率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她轻声说道:“本宫府内立有一座高楼,与遥遥高天相近得仿佛随手便可摘星辰,本宫好观月,所以常在天色好时登楼赏月,高高孤月,月色如银,瞧着是多么的清澄明亮,叫本宫愈加疑惑起崔左丞的那番话来。”
……
垂拱三十年里分外热闹,垂拱帝的两位皇子晋王与魏王相继成婚,入朝辅政,晋王迎娶的王妃出身博陵崔氏,乃是崔寂的嫡亲堂姐,崔家也因此与晋王走得越来越近,这无疑是给晋王的夺嫡添了重重一个筹码。
博陵崔氏绵延几百年富贵荣华,当家的崔老太爷如今任着中书令,权尊势重,根深蒂固,更叫人所艳羡的是,崔家下一辈子孙亦雏凤清声,尤以崔寂最为拔尖。
这位崔氏麒麟儿少年便得志,被垂拱帝亲点为中书舍人,可见的前程浩荡,只是崔寂虽曾任晋王伴读,但与晋王关系虽算不得疏远,但也若即若离,不怎亲近。
晋王对此自然有些忧虑与不满,生怕崔寂被自个的哪个讨人厌皇兄或皇弟拉拢去。
圣人的子嗣没有哪个是甘心日后屈居于人下的,晋王脾性活泛爽朗,借着母妃王德妃与王妃皆出身世家大族的缘故,常与各簪缨世族出身的郎君举宴,在推杯换盏中拉拢关系。
这自然不会少给崔寂送帖子,只是崔寂幼时就清高傲慢,少与人交际,因此大多时候都会借公事忙碌而给推拒了去。
有回晋王他们聚在长安城的明华楼赏月作诗,那次崔寂难得赏脸,酒酣耳热之际,因崔寂自幼才名远扬,人人都知晓他博学多闻,风流蕴藉,喝得醉醺醺的晋王便亲自出面请崔寂来做一首诗,没成想崔寂却说,
“这天上高悬明月远远瞧着皎皎无瑕,光彩照人,可实际上那真正的月亮却是苍白暗淡,阴郁非常,不过是折射了明日的光晕,才莹莹绽辉罢了。”
崔寂那双秾丽精致的桃花眸中却尽是幽幽的阴翳与淡漠,哪怕笼着层笑意,也仿佛再会不见朝日的寂寂长夜,他说着话,却好像已经超脱在世俗之外。
崔寂这话说得太过实在天马行空,叫人很难心悦诚服,这明月高高在上地悬在天间,那样清亮明净,怎么会是布满坑洼,黯然无光的,但崔寂又仿佛是不该说什么假话的。
恰好的是,这些生在堆金积玉锦绣堆里的王孙贵胄都心思深,聪明和愚蠢常常同时存在他们傲慢的脑袋里,他们最擅长就是把一句话给往深里研究,恨不得拆皮剥骨,解出他们自己心里头想要的含义才罢休。
这便有聪明人想起来,刚刚被垂拱帝下旨允入朝参政的齐光公主小字不就是明月珠。
这明月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