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国公府的书房却亮如白昼。
孟仲良跪伏于地上,满头涔涔冷汗,头颅深埋,不敢抬起半分。
陆观阙饮尽汤药,慵懒向后靠去,语气平静无波:“孟大姑娘,真真是个人物。未过门,便惹出这棘手之事。”
他轻叩紫檀扶手,语气冷嘲道:“是觉着我命不久矣,便急不可耐地去攀附别家。”
“是么?”
孟仲良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如筛糠:“求世子爷,饶她一命,她日后定当……”
“住嘴。”
陆观阙手中茶盏骤然脱手,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片四溅。
他眼底寒芒如刀:“日后?你还敢提日后?”
“臣教女无方,世子爷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一切听凭世子爷发落。”孟仲良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打?骂?”
陆观阙眼神微动,语气疏淡如烟:“孟大人不如想想,该如何向圣上交代这桩婚事吧。”
“圣上?!”孟仲良猛地抬头,面无人色。
侍立一旁的德叔深吸气,自袖中取出圣旨,肃然展开,朗声宣读:
“朕承太后慈谕,感秘书丞孟氏嫡女,家世华胄,性秉端淑,动止有仪,婉嫕堪嘉。特以配世子观阙为妃,命有司卜吉日成礼。钦此!”[1]
圣旨念罢,孟仲良僵直趴伏在地,形同一尊失了魂魄的石像。
陆观阙递了个眼色。德叔会意,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转厉:“原先那套婚嫁仪程,我们国公府早已置办齐整。便是这道圣旨,亦是我们世子爷亲自入宫求来的。”
“世子爷一片苦心,唯恐委屈了孟家姑娘。可万没想到,你们大姑娘竟敢惹出此等祸事,陷世子爷于两难之地,更令国公府颜面扫地。”
“德叔。”陆观阙略一摆手。
德叔立刻收声,躬身道:“老奴在。”
“派人看紧孟大人。”陆观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明日,宫里自会再降一道旨意。”
听闻“旨意”二字,孟仲良惊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砖缝中。
他原想着让孟悬黎替孟岫玉出嫁,把孟岫玉与潘家的事遮掩过去,谁知这孟岫玉闯下弥天大祸。现下,非但攀附国公府无望,更恐累及满门性命。
等等。
旨上所言,乃是孟氏嫡女?
若……若能将悬黎也记作嫡女,岂非可以鱼目混珠?
冬夜深沉,天色幽紫,如同蒙着蛛网灰烬的蔫茄子。书斋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陆观阙正欲起身,却见孟仲良猛地挡在跟前。
陆观阙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睨视着他:“孟大人,这是想好对策了?”
孟仲良额头抵住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臣有两女,长女岫玉,小女悬黎。若将悬黎记在臣夫人名下,即为嫡女。如此便与圣旨所言……”
“一般无二!”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陆观阙面色难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孟大人想得倒真是周全。”
“若我,不肯要呢?”
“是是是,世子爷说的是。”
孟仲良慌忙赔笑,额角冷汗如浆涌出:“悬黎出身是低了些,可她近来在家中苦读诗书,进益颇大。况且,这孩子最是谦卑柔顺,世子爷您从前也是见过的。”
陆观阙复又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划过案几边缘,语气意味不明:“可本世子怎么记得,她总是被忽视,还总是被人欺负呢?”
他仿佛在投诱饵:“日后若进了国公府,只怕是要招人笑话的。”
孟仲良听出话中有转圜余地,慌忙指天发誓:“世子爷放心,明日……”
“不!今晚起!臣便加派得力人手,寸步不离护着悬黎。定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绝不教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陆观阙轻蔑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