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太也是住的单人间,说是头风犯了,在这边等着艾灸。偏赵太丞忙得腾不出空,前头还有俩孩子高热后昏厥,是急症。她便躺在病房里等,等得睡着了。梦里听见他们吃肉喝汤的吡溜声,她扇着鼻子惊醒,闻着味儿摸过来。
江知味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想必是饿坏了,便把酸萝卜老鸭汤和猪油拌饭各匀了一碗给她。吃得那老太太赞不绝口,发了一身大汗,连头风都好了。到她走时,那老太太还在病房里坐着呢。说是她家里人公事太忙,要等一等才有人过来接她。
本想用驴车送送她,可惜那会子太阳眼看要下山,江知味怕赶不上出摊,只好作罢。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不久后到了夜市上。宽婶平日里都比她到得早,但今日,她那处摊位上空空荡荡。有老客知道她俩熟识,问及宽婶的去向,江知味只道:“这位客人不好意思,宽婶家有喜事,可能会耽搁些日子。”
那些客人一边抱拳作揖,嘴上说着"恭喜恭喜”,转头往横桥子另一头的方向去。江知味知道的,那边也摆了饮子摊,和宽婶卖得差不多,都是那几样。往日被宽婶的饮子摊分流,那摊子的生意一直不好。今日却不一样了。宽婶不在,想喝饮子的人却没减少。那位窄长脸、吊梢眼的男饮子摊主,笑盈盈地招待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收钱时候,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根子后,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江知味没多想,正好有客人来买浇汁豆腐。她摆出那副标准笑脸,眯着眼睛忙起了自个儿的。
与此同时,赵太丞家的招牌前,缓缓停下一辆素木黑漆的马车。毛色黑得发亮的骏马,在车夫的"吁"声呼和中驻足。在门前焦急盼望的赵太丞,定睛见着马车的车辕上,绘有梅花点缀的云纹。同样的图案,在汴京内外城各大衣料商铺门前刻着,是沈家独有的徽记。沈寻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抱手小跑的连池和一个簪着满头碎花的年轻婢女。赵太丞忙带着小僮迎上去,行作揖礼后,抬手指向院中。沈寻大步流星地往后院去。
身为从七品医官的赵太丞,在他身侧位卑言轻,此刻弓腰低头,一路踩着小碎步,语气恳切:“大人赎罪。要不是前头患急症的孩子有待施针,老夫必定早早为令祖母医治,不至于耽搁到此时。”“无妨,医治孩子要紧。“沈寻在乙字号病房前停下脚步,“那孩子现今可好?祖母的头风可有缓解?”
“回大人的话,孩子没事。至于令祖母的头风,在老夫替令祖母艾灸前,便已无大碍。”
沈寻偏过头,眸光清冷,轻扫他一眼:“祖母的头风向来顽固,从未有过不治而愈的先例,今日这是?”
“令祖母今日头风发作,是因为晨起贪凉,风邪入体。据令祖母所言,是吃了丙字号病房的一碗酸萝卜老鸭汤,发了一身大汗,那病邪自然随着汗水消散。”
听到“酸萝卜老鸭汤”,还在房内昏睡的沈老太太噌地一下醒来。一阵风过,伴随吱呀一声门响,丰腴的身影闪到沈寻跟前,带褶的眸尾扬起,眼中熠熠生辉:“觅之啊,可还有酸萝卜老鸭汤喝?”一句接一句的"酸萝卜老鸭汤”,沈寻被问出了些许迷茫:“这丙字号病人是何许人?”
沈老太太摇头:“不知道,没问。”一句话让人哭笑不得。沈寻疑惑更盛:“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吃了人家的酸萝卜老鸭汤?”“还有猪油拌饭,那个香嘞,你祖母我这辈子就没吃过那么香的稻米饭。”沈老太太眉飞色舞,瞧她眼中光华,好似那喷香的猪油拌饭就摆在她跟前。更言之:“要能将那位下厨之人请到家中就好了。要我说,家中庖厨十余人,加起来都顶不上那一位。”
沈寻深知沈老太太阅遍美食无数。祖母此人爱好不多,平日除了外出礼佛,其余时候的兴致,都落在一个"吃"上。到底是怎样的滋味,能让她老人家尝过之后念念不忘,如同江娘子于他那般。
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