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极轻,也不多话,通常都是放下便走,守着彼此之间那条无形的界线,从不越界。
直到那天夜里,她惯常送来了烤熟的鱼虾。这一次与以往略有不同,除了吃的之外,她还多带来了一株驱蚊艾草。
正是入夏时节,山林多雨闷热,免不了蚊虫萦绕,尤其到了夜间,更是扰人。
裴溯后知后觉忆起白日她好像在林间找到了些什么好东西,甚为开怀的样子,想来便是此物。
他抬手轻压太阳穴。
林中迷障随着入阵时日长久而渐深,他遇上她的次数也愈发多了。
密林的夜深静如潭,艾叶的气味丝丝缕缕萦上,草木的清香混着醒神的微苦,顺着呼吸渗进肺腑,令人难以静气,心肺似被艾叶边缘的锯齿轻轻划过,撩出细密难消的痒。
裴溯蹙眉睁眼。
暖黄朦胧的月色照进他漆黑瞳仁,他朝那株扰人心神的艾草看去,见那株艾草不知何时蹭上了他的衣角。
他挪开那株艾草,抬手整理过衣袍,如往昔一般凝神端坐。
至清晨,他起身走去了溪边。
沈惜茵晨起醒来,用溪水清洗过脸颊唇齿后,开始整理今日要用的柴火。正忙活着,忽闻熟悉的脚步声至,抬头见那位尊长过来了。
在看清他来时一丝不苟的衣着,她放下柴火,将沾了泥的手和衣袖收到身后。
“徐夫人。”他郑重地称呼她道。
沈惜茵不知其一早过来意欲何为,他从未这般主动来找过她。
她愣了会儿,茫然应道:“在。”
几息后,她听见他直接道明了来意:“往后不必再送东西过来了。”
“我不需要。”他平静地陈述道。
话音落下,此间空气似凝了一瞬。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很奇妙,有时并不需要对方明说什么,或是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只是极为平淡寻常的语调,也能从微妙的氛围中,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深恶抵触。
沈惜茵送东西,最直接的原因是为了回报他的火种,亦有同处困境互相帮忙之谊。或许还因为自己不懂深奥的玄门道法,于解阵一道上无所助力,想在没有打搅到对方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但若这么做会让对方感到困扰,那便不该再继续了。
她垂下眼眸,应了声:“好。”
裴溯见她应了,未再多言,留下一句:“火种自取。”便转身离去。
此番明言过后,她没有再来送过熟食或是别的什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以保存火种的好法子,也没怎么再来他这取过火。
如此这般也好,一切回归原样。
只不过裴溯发现,对方比往常更为刻意地避让着他,刻意得让人能轻易察觉。
比如从前他们在林中撞见,她会低头回避,或是转身离去,而现在她只会视而不见,从他身旁若无其事地穿行而过。
如此刻意,反倒让他无法不在意了。
沈惜茵并没想让对方在意,她只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裴溯对她的抵触,不知该如何应对。
仔细想想,他们本就是陌生而无从交集的关系,正如当日清谈会上,他自始至终都未给过她一个眼色,而她也未敢抬头直视过她一样。
或许无视彼此,才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她是这般想的,但耳旁未曾断过的滴漏声还在提醒她,他们还有另外一种隐秘而不堪的关系。
次日,入夜时分。
裴溯正坐在树下打坐调息,听见不远处有脚步靠近,微抬眼帘,余光扫见那个人的浅藕色裙摆。
此刻他或该无视。
“何事?”
沈惜茵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熟料对方先问了。
她站在几步开外,细声斟酌着说道:“本不该擅自打搅您,只我白日在山林里找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想着还是拿给您看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