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稚子裂先祖画像为鸢,未延三载而门庭倾覆,凡我子孙,当戒嬉戏废学之害也(注1)。”
魏三老爷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句老太爷一直挂在嘴边,写在族训里的话。
这个女孩子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些,未尝习得族灭则身无所寄的道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焚林之后,岂得独薪(注2)。
魏家势颓并不会给这个女孩子带来半点好处,这个道理家里的大人们应该早些教她。
可惜现在太晚了。
魏三老爷死死盯着魏兰蕴,手紧抓着红宝石,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魏三夫人更是心砰砰直跳,她倚着仆妇站着,脚底都在发软。
而魏九芙却突然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松快之感。
她早就猜到了。
她这个养在祖父身边十年的大姐姐,从来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魏九芙见过她在群儒高坐的文会上侃侃而谈,也见过她在群贤毕至的诗会上独占胜场,魏兰蕴从前在家里沉稳少言,是因为从前家里并没有人敢给她半分颜色看。
她无需多言。
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相反,她这样一个面对儒道毫不怯场甚至还能辩赢三分的人,是家里最不好惹的人。
先前魏九芙自辩之时,还在担忧为何魏兰蕴一言不发,是否留有后手。
现在言语已矣。
魏九芙倒有一种心中的大石落下之感。
现在就要看看,魏兰蕴究竟想要些什么了。
魏九芙抓着魏兰蕴的手并没有松开,她复抬眼望向了魏兰蕴。
说破嘴的不如打臭拳的。
魏九芙是深知舟楫同沦的道理的,如果魏兰蕴非要折舟沉楫的话,她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当一回打臭拳的。
“我觉得凶手不是他。”魏兰蕴又重复了一遍,她轻飘飘撇过蓄势待发的魏九芙,望向那男子,缓缓地问道,“你既承认凶手是你,那你的同谋,叫什么名字?”
男子停滞一瞬,老实开口回答道:“红玉。”
“长得什么样子?”魏兰蕴又问。
“约莫五尺的身长,鹅蛋脸,细长眉。”男子浅看了一遍屋子里丫鬟的脸,接着回答道。
魏兰蕴问:“你用什么袭击的我?”
男子回答:“马房里换下来的缰绳。”
“你在哪里袭击的我?”
“北苑花房。”
“袭击时我在做什么?”
“花房选花。”
“袭击时你在做什么?”
“杀猫,猫叫声引来了你,我与红玉畏惧事情败露,故红玉先吸引你的注意,而我返回花房后的马房,取出缰绳,从背后袭击你。”
男子补充了许多细节,他说得游刃有余,仿佛置身处地。
“然后呢?”魏兰蕴继续问道。
“你晕倒在花圃,我和红玉怕这个地方很快被人发现,潜逃之后将我和红玉缉捕归案,故此红玉把猫扔在了正堂,我把红宝藏进你的院子里,我们以为将事情闹大,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一些别的细节,方便我们事后逃跑。”男子苦涩地说道。
“但是我们没有想到正堂结案如此之快,不过一个时辰红玉就被扭送去了县衙,事情是我们一起做的,红玉赴死,我也不独活,事已至此,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他叫喊着,铁骨铮铮,像是从容就义的英雄。
“是这样吗?”魏兰蕴缓缓问道。
“是这样的。”男子斩钉截铁。
案件的真相似乎随着男子的话一步一步剥茧抽丝,浮出水面来,可是屋子里没几个人发自内心地表露出那种拨开浮云见日的轻松之感。
魏九芙的目光近乎是死死地扒在魏兰蕴身上,她不敢懈怠一瞬。
“可是你知道吗?”魏兰蕴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个丫鬟不叫红玉,她叫春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