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打翻了茶杯。
“是……他?”
“奴在那酒楼外绕了四五圈,那楼围的跟铁桶一般,守得严密极了,奴重贿那楼中雇工才得了几分消息,书报应当就在那宁都世子手里……”
小厮缩着脑袋,头近乎要埋进了地底,他将小二对他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复述出来。
“好,我知道了。”魏三老爷不耐烦地打断他。
“既然是他,这可怎么办啊?”魏三夫人忧心忡忡。
她虽久居乡下,倒是也听说过这个上揪皇帝胡子,下揍皇帝儿子的小霸王,若是最后一份报纸在他手中的话,这近乎是绝无拿回来的可能了。
魏三老爷碾着胡须,他眼神专注地盯着案几上的格言,久久不曾言语。
“这只是一份报纸而已,况且还是在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小霸王手里,这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魏三夫人试探地道。
她仍记得裴十一郎于魏宅发生的丑事。
不学无术的小世子将墙上的题下的春池嫣韵,拆拆分分念成了去他娘的,惹得众人哄笑,魏三夫人虽然当时并不在场,但这件事仍是口耳相传到了她的耳中。
虽然魏家人相传并不是因为小世子的无知,而是因为小世子的驾临。
但这并不妨碍世子无知的真实性。
那样字都认不全的人,买了书报也应是包油饼用,怎么可能会仔细看那报纸,还正巧看见魏兰蕴要考科举那么一行小字?
“宁都王与大哥从无交集,就算是碰巧看见这行字了,也是一过眼便忘了的事儿……”魏三夫人观察着魏三老爷的神色,再度犹豫地说道,“实在不行我们派人守在酒楼外边,若是见着书报随着垃圾一齐扔出去,咱们便收来毁了?”
“亦或是我们魏家再登个报纸!就说上一行字是外人刻意造谣,咱们去辟谣!”
魏三夫人咬咬牙,一跺脚便这样决定了。
她舒了一口气,仿佛找到了这件事最合适的解决办法,提着裙子往外疾步走。
办事要快,要快。
不能让魏兰蕴回来。
魏三夫人默念着。
魏三老爷却猛地站了起来,撞翻了案几。
“老爷?”魏三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你跟徐老二的媳妇可有留下过什么书信?”魏三老爷质问三夫人。
魏三夫人忙摇头:“没有,都是让人递了话去,我们从未写过信。”
“那便好。”魏三老爷清了清嗓子,向外走去,“我现在就去徐家一趟……”
“……若是大姐儿死了,那我便要为我家被徐家掳走殉葬的女儿,讨一个公道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嘉佑二年三月魏老太爷因诗被贬,嘉佑三年十月,戎人南下攻破太康、上阳、泽州三城,兵马直逼京师,三城百姓纷纷西逃,魏家也是如此。
那一年,十三岁的魏叔礼还不是个老爷,他只是一个为了一点草根子跟别人龇牙咧嘴的孩子,也是因为一点草根子被别人打碎了门牙的孩子。
逃难时是一个冬天,魏三老爷倒在湿润的泥地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他身上是刺骨的冷,胃里却饿得像一团火在烧。
老太爷被贬之前品阶并不低,朝堂上多少人希望他自高台上掉下来。
贬斥俄而失地,逃难的那两年,他们一家近乎任人欺凌。
尔后是大哥带着一家人躲去了偏僻的银湾,一家人在这座无人知晓的小城安顿下来,然后聘了大嫂那样勤奋的妇人,家里这才有些许改善,待到当今陛下拨乱反正,为父亲平反,大哥又科举及第,全家人的生活这又才恢复原样儿。
魏三老爷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了。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回到那为了一点草根树皮跟别人拼命的生活了。
所以,不能冒险。
一点风险也不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