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总不能回到几年前。”“罢了,纵使回到过往,我恐怕也难以离开,"姜容婵面色平静,“我那时舍不得陛下。”
“多年情谊,是臣也无法断然舍弃,远去万里。”“非你所想的那般,"姜容婵沉默良久,似是颇为难,“其实……我那时总怀疑,若我父王尚在,恐怕要斥责我曾为太子党。”“陛下崇严刑峻法,御下凉薄,我分明知晓,却视而不见,"她嘴唇干涩,“夺嫡之时,曾有人提及论贤明,早逝的大皇兄之子平阳王最佳。”“那孩子早慧聪敏似陛下,却崇垂拱而天下治,仁善宽和,父皇说有明君之相,动过改立的念头,明霄侯曾道平阳王只可为守成之君,太子才能带大胤开疆拓士,父皇说守成便够了,开疆拓土后反倒容易亡国。”姜容婵长长叹息,“我父母为大胤出生入死,父王教我诗三百,第一首便有′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我却择一野心勃勃的人为君王,毫无保留站在他那边。”
祝久轻声道:“殿下没有赌错。”
“我从没有赌,"姜容婵矢口否认,微微摇首,“赌徒渴望赢取金银珠宝,我却无所谓,正因如此,我才异常惶恐。”
“明知他有不臣之心,明知他不喜旧法,甚至亲耳听见刀兵刺入他手足血肉的声音,仍旧将筹码往案上扔,甚至不为报酬,只为心安而已。”“政变后,我夜夜梦魇,血淋淋尸首摆在面前,耳畔仿佛有我父亲的声音,一遍遍问我,"她闭上眼,嘴唇微动,“这便是你选的君王?”这便是她选的君王,她心中大胤的天子。
好用酷吏,笑里藏刀,御下如御羔羊,视民如视算珠随意拨弄的数字。姜云翊尚是太子时,不经意流露的政见便惊得姜容婵骇然。若姜容婵是普通士人,恐怕会因皇帝与自己道不同,索性隐居不仕,也不肯效忠于他。
祝久后背蓦地发冷,总觉背后有冷风拂过,只疑心自己多想。与殿下对谈,门窗皆紧闭,岂会有不识相的女使扒拉窗。“若我无私心,我会选平阳王,可我有,"姜容婵仍旧面色平淡,“这份私心愈重,我便愈难安心,愈难自欺欺人。”
“怪不得殿下要离开长安,“祝久恍然,为她当年莫名执拗的决定寻到理由,“当年殿下说要寻个清静处。”
“新帝刚践祚,母后便迫不及待私下择皇后,她想让张家女入宫,怕陛下不肯,便召我去长信殿,叫我劝说陛下。”祝久呼吸倏然急促,眼皮直跳,一个念头呼之欲出。“我不愿,"她长睫低垂,仿佛终能平淡吐露当时想法,“我的私心重到不想他立后,所以我得离远些,直到这份多余的私心消磨殆尽。”“不多不少,刚好四年。”
祝久喉咙似被扼住,哑巴似的说不出话。
许久,他才回过神般恍惚道:“所以现在……”“回京后,我总觉得陛下同先前不一样了,"姜容婵语气微顿,“我还是怀念他年少时模样,如今步步紧逼叫我惶恐,见则坐立难安。”“见他愈发偏执,我更觉羞愧,没有尽臣子劝谏之责便罢了,竞成他昏聩的引子,叫我食不下咽,唯想离开。”
祝久望着殿下微红眼睛,和毫不掩饰哽咽的声音,隐约猜中什么。他递上帕子,劝道:“殿下怎的还哭了,倒也无须太过担忧,陛下岂会忍心见你伤心至此。”
外头日已西斜,云苓进来点灯烛。
“殿下,时候不早,臣该告辞了。”
祝久起身行了一礼,心底寒意窜上来,拢了拢袖子离去。待四下皆静,姜容婵进了内室,在铜镜前将繁琐簪钗卸去,准备独自待上片刻。
她将随身的药瓶放在镜前,褪去外衫准备沐浴就寝。躺在水中的一霎,姜容婵闭眼长舒口气,浑身疲倦皆在水中消散无踪。连日赴宴委实消磨心神,好在终究能短暂摆脱暗处那双眼睛。九五之尊,总不能混在大臣家中宴会里。
青丝浸于水中,肆意散开,若一把墨色绸缎。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后,“哗啦"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