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他不顾嫡母劝阻去南海,风浪里险些丢了一条命,却不知他撰写游记为表,体察民生为实。
他从前挂在嘴边的那些经世治国的话语,她总是插科打诨中糊弄过去,没有真的花心思听过他的担忧和期盼。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在她贪玩偷懒的那些日子里,父亲虽然不舍得打下来的手,却也总是摇头说,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孟知微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再年轻,人都说老来得子,父母更是爱幺儿。
她这些年咋呼惯了,父亲也没有和一般的闺秀一般教她理清朝堂之中的厉害关系,也没有盼着她一日出嫁,在日后门户中笼络势力。
回到家中后也鲜少提及朝堂之事,是关爱妻室的丈夫,疼爱子女的父亲。
但面前瘦弱的父亲早就没了从前从容的模样,衰老已经爬上他的脸庞,冰冷的雪地里,他的双脚冻成黑紫色,但他依旧立在风中不倒。
孟知微一直在人人群中。
忽而,他转过来,直直地看向带着帷帽的她。
风吹起帷帽的边,只一瞬间,孟知微看到对面的人从原先的凝重变的淡然,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慈爱。
他朝着她的方向:
“紫堇花开,春如梦来。。”
而后声音变轻,变柔和,变得具体化像是年长的父亲。
“起风了,早些,回家去。”
然后他两步踏上一旁便于祭祀的高台,高声阔论。
“建和三年,臣领先帝之命清查走私贩盐,君主相依,不容有疑。”
“建和十年,臣出任南海使臣,见外族君王犹如膝下卧刀,不肯跪拜分毫。”
“如今,君今予我走遍这十四长街,让我囚衣素面,便是要警告世人,大昶国土,不容侵犯。然臣虽于邻国书信,却只止步于农事天象,探讨丰农之法。并非臣罔顾当年割地之耻,只是今我大昶饥荒三年,民生疾苦,若能与异族同贸,以物换物,灾情或可解,然君有疑臣,则是因为我大昶无人可挡海上盗匪,臣未能为君分忧,是为人臣子之错。然臣妻母家已尽数命丧战场,除去两女,臣唯有一子,恳请圣上开恩准其戍守南海海防。”
“臣对大昶,从无二心。”
“皇天后土,以此为证!”
下一秒,高台上的石柱发出巨大的响声。
像是千年的古钟从厚重的历史尘土中被人刨出———
受不了这灼日。
自陨成一地的瓦碎。